不过,猜测毕竟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他和蓝忘机一样,不喜欢随便把自己的猜测当事实,然后唾弃一番。如果真是与金光瑶有故的旧地,那还不能对这间客栈的残魂轻易出手,暂且留着,日后也许要从中求证一些东西。
魏无羡打量了一下楼梯。虽明知早已不是当年孟瑶滚下来的楼梯,仍忍不住心想:“嫖|客踢他,金光善的手下踢他,聂明玦也踢他。金光瑶还真是到哪儿都被人一脚踢下去。”
布衫老者一个人把他们都没碰的几盘菜吃完了,闲聊几句,茶足饭饱地回家去了。快到戌时,老板娘也应该给他们准备好酒食,该回去了。二人双双起身,那伙计瞪眼道:“你们去哪儿?不是要住宿吗?我房间都扫好了,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魏无羡回头笑道:“我看你还是别在这儿干了,卷铺盖走人吧。你继续留在这家店,生意会越来越差的。”
之所以衣行老板和客栈老板两家所见到的残魂幻象不同,与他们自身有关。听转述,那衣行老板一家似乎胆小温顺,客栈老板不知如何,但他请的伙计确是戾气 重、火气大。活人的精气神也会影响这些东西,有时你平和,它们便闹一闹玩一玩儿,吓吓人便算。可若是来人攻击性很强,整个人都不友好,它们也会表现得很不友好。所以前一家是看到活春宫、听到琴声,这一家却是满地翻滚的焦尸。怨不得残魂也会区别对待了。
回了那间小客栈,老板娘说饭菜已经送上去了,魏无羡笑着谢了,和蓝茗一并上楼,进房坐下继续谈方才不便在外说的事。
魏无羡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奇怪,就我的印象而言,金光瑶并不是一个冲动嗜杀的人。他主要是狡猾,能下狠手,但不会贸然动手。能不得罪就尽量不得罪。为什么这次急着在乱葬岗上做这么大的动作?简直是逼世家们与他为敌。他就没想过万一不成功怎么办?”
蓝茗缓缓地道:“那封信。来的古怪,写的高明。”
魏无羡懂。来的古怪,是指它恰恰挑准了一个那么好的时机送,虽然它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写的高明,是指信中列举的条条罪状,有的有证据,有的却没有。可写信人把没有证据的罪状紧挨着有证据的放在一起,看信的人连着看下来,会有一种每一条都证据确凿的错觉。再加上怒火高涨,情绪激动,自然一古脑照单全收,尽信不疑。魏无羡和蓝忘机分析可疑之处,在旁人眼里反而会变成一种找茬作对的行为。
魏无羡对蓝茗道:“其实,倒不必太担心你兄长,当时金光瑶什么黑水都能往我身上泼,若是他真对泽芜君做了什么,推给我就行了,传出来消息也不会只是重伤。我们只休息一晚,明天便继续赶路去兰陵探个究竟。喝完就睡觉。”
他这话说得自然无比。蓝茗微一点头,魏无羡举手正要斟酒,迟疑了一刹那,立刻告诫自己:“我只问她几句话,绝不多做别的。只问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蓝茗酒醒了什么都不记得,绝不会耽误什么。”
如此向自己保证,他的手已稳稳将酒杯斟满,推到蓝茗面前去。
他原本还担心万一蓝茗不肯喝,该怎么哄才不显得刻意,可不知是不蓝茗心有所虑,看也不看,端起来就仰头饮尽了。
魏无羡将自己的酒杯递到唇边,有意无意地盯着那边的动静。谁知,他只是小啜了一口,立刻喷了:“咳咳咳咳咳咳咳!”
边咳边想:“好好好。这老板娘真是个实诚人,说让她找劲越足越好的,她就真找了这么给劲儿的!”他擦了擦身上的酒水,再一抬头时,蓝茗已经不负所望地进入状态了。
这次她坐在席子上就睡着了。除了微微低头,紧闭双眼,和她平时的坐姿并无区别。魏无羡一边用手在她面前晃,一边心里好笑。
“七七啊,你是羡羡的命啊……”魏无羡轻轻搂住她,蓝茗醉熏熏的样子有些迷糊。
“阿羡,我浑身烧的难过,要洗身……”这把魏无羡吓了个半截,脸上脸红半熟。
其实蓝茗也并非说谎,即日没有收到人血的积淀,阴铁四周的煞气又要控制不了。
魏无羡的陈情开始异动起来,他连忙探上她的额头异常发烫。能说什么呢,他找来蓝茗衣服里的一段白绸绑在眼睛上。
蓝茗扫了一眼浴桶,慢腾腾地摸进浴桶里,缓缓沉进去,把自己泡在热水中。魏无羡也挽起袖子,走到木桶旁边。
蓝茗皮肤白皙,长发乌黑亮丽,柔柔地飘散在水面上,水汽缭绕蒸腾间,恍惚间好一个如冰似雪的秀丽佳人。魏无羡一边觉得可惜,应该给蓝茗弄点花瓣什么的在水上漂着,景色更佳,虽然他看不见。
一边拿起浴桶中的木勺,舀起细细的水流,往她头上浇下。
蓝茗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魏无羡看,魏无羡担心水流进他眼睛里弄得难受,道:“把眼睛闭上。”
蓝茗不理他,魏无羡伸手去合她的眼睛,他便把下半张脸埋进水里,咕噜噜地吐了两个泡泡。魏无羡哈哈笑着轻轻拧了她的脸蛋一把,道:“七七到底几岁呀?”
他拿起一旁的皂荚盒子和布巾,顺着她的脸往下擦,擦着擦着,动作忽然凝滞了。
蓝茗自己除下了抹额和发带,黑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上身。可现在,他帮她把湿漉漉的黑发拨到肩后,腰部的那枚烙印,便清晰至极的显露出来了。
他能摸到很深一个缺口处,腰部的痕迹,连忙低声说道一句“七七,得罪了”
当他亲眼见到,差点没有打滑了脚步。
狰狞的伤痕,生生破坏了这副原本可堪称完美的女子躯体。
沉默着看了一阵,魏无羡将手中布巾沾了沾水,拭过那留下的痕迹。他下手极其轻柔,仿佛不忍弄疼她。可是,这些都是陈年旧伤了,早已过了最痛的时候。
蓝茗似乎感知到什么,不以为然的笑笑。
“不夜天那年过后,为了抑制煞气,这伤口永远也好不了了。但是阿羡,早就已经不疼了”
把人灌醉,耗费了大半晚工夫,磨来又磨去,魏无羡最初的目的却根本没达成。
大抵是今晚拿来的酒确实后劲太足,蓝茗感觉头脑开始发热了,再加上魏无羡的这张脸、这种神情、这种目光、这种情形、这个人,压在心底深处的欲又汹涌地翻腾起来,盖过了原先心头的诸多顾虑。
魏无羡突然注意到蓝茗嘴角的血竟然愈发出来,他连忙以符咒化与空中,附在蓝茗的后背上。此时那个伤口越发开始扭曲起来,竟然黑气是从此时溢出来的。
“七七,不要被阴铁控制!”他将陈情护在一侧,吹起幽幽的调子来,原本是能控制阴铁的但是不知为何却不起作用。
直到蓝茗白皙的背部开始紫青起来,魏无羡方才想到金光瑶那半月的方法。
蓝茗还没回头发觉的时候,魏无羡竟然拿着匕首以腕取血喂给她的嘴边。
“阿羡……不要……”魏无羡着急的摇摇头,虽然蓝茗急切的拒绝着但是却没有力气阻止。当体内供给人血后,那波涛汹涌的灵力终于安稳下来,背部扭曲的血管看看舒展。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但眼神清明至极。魏无羡捡起一旁地上的一件白衣,先盖到蓝茗身上才将她一把横抱起来。
轻轻盖好被子到她的踏上,魏无羡忽然松了一口气后背靠在床边。
蓝茗的声音似乎已经熟睡,魏无羡有些后悔地摸了摸她惨败的侧脸,今夜就让她好好睡吧。
陈情 触及真心
而日
高坡之下,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灯火通明的观音庙。
观音庙外站着数名负箭持弓、拔剑在手的修士,着清一色的金星雪浪袍,正在警惕地四下游走。魏无羡立刻俯下身去,藏在灌木丛后。
让他们愕然的不是这是一座观音庙,也不是那些兰陵金氏的修士,而是站在庙宇庭院的那个白衣人。
蓝曦臣。
魏无羡猜到金光瑶也许会想办法把蓝曦臣挟制在身边,但没想到蓝曦臣能够不带枷锁、不受捆绑,如此平和地站在一群兰陵金氏的修士之中。连他的佩剑和洞箫裂冰也都佩在他腰间。
泽芜君若是要出手,光凭观音庙外巡逻的这几个修士,又如何能挡得住他?虽说魏无羡愿意相信,作为姑苏蓝氏家主,蓝曦臣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但他还是为蓝忘机和蓝茗感到略微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