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虚弱地说话的样子,倒有了几分少年人的脆弱。夏红看着他:“那你到楼下客房去休息吧。”
她放轻语气来说话的时候还是挺柔和的,仿佛是在关照宋霖一样。但她的同伴知道,这么安排,非常方便他们随时管控这个神秘人物。
宋霖好像没听出这背后的意思,笑了笑:“那就麻烦了。就是我现在不太走得动,如果你们相信我没被感染的话,能不能搭把手把我挪到客房去?”
最终,宋霖被祁野夹着下了楼。
祁野还当着他的面加穿了一件厚夹克,明晃晃地就是为了防止他忽然感染发作还伤人。宋霖也不在意,就让他们像防感染似的防着自己,隔离监控。
病毒的潜伏期是48小时,所以宋霖独自在客房里待了两天后,一直守在别墅里的四人默认他可以自由活动了——但不能出别墅。
可别说别墅,宋霖连客房都依旧不怎么出。他看起来还是很虚弱,四人特意给他准备的补身食物也起没什么效果,颇有虚不受补的感觉。
“你真没问题?”严少君上下打量他,“你的脸色看起来比贺队还差。”
贺琅现在就是具尸体,严少君这么比较,可见其嘴毒。
“我没事。”宋霖可不是不善言辞的人,而且再不善言辞的人,活了这么久也积累足够的嘲讽技能点了,“倒是你们,天天守在贺琅床边,守孝呢?”
24小时蹲在尸体旁边,还真和守孝没区别。
严少君懒得和一个未成年打嘴仗,确认他精神头还不错之后,送完饭就走了。
宋霖开着电视,穿着几人临时给他新买的衣服,端着晚餐坐在床边看电视,悠哉地过着足不出户的日子。
七天后,躺在床上的贺琅睁开了眼。
第七章 温柔的杀死你的方法
贺琅醒了,当时在他房里轮值的夏红简直要傻掉了。
“贺队!”这个平时美艳又凌厉的女人看着自家队长冲自己笑,慢慢坐起来,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直到金属碰撞的“铛啷”声响起,她才忽然回过神来似的,扭身冲到墙角捡起镣铐的钥匙,又冲回来给贺琅解开。
等她解完,被她那声吼都吸引过来的另外三个人也进门了。
“贺队……你醒了!”严少君快步走到床前,“我叫什么?”
贺琅也不在意他忽然冒出这个奇怪的问题,笑了笑,回道:“严少君。”
然后他又指了指另外三人:“夏红,祁野,林小勇。”
夏红被点到名字,一直憋着的泪珠一下就从眼眶里滚下来;林小勇早就不断抹着眼睛;而向来硬汉作风的祁野,也禁不住红了眼。
贺琅随他们发泄情绪,只问道:“我躺了几天?”
“七天。”严少君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对劲吗?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没什么感觉,和以前几乎没区别。”贺琅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他给我保留了视觉、听觉和部分触觉,足够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夏红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好像想要碰一碰贺琅,但又不知能不能直接碰,于是求助的目光在严少君和贺琅身上转来转去。
严少君:……这不是我的领域啊!
“摸吧,扑上去抱都行。”
少年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他靠在门边,把玩着自己的蝴蝶刀,目光平静地看着感动成一团的众人:“就是会有点冷,毕竟我可懒得去增加多余的体温。”
贺琅看见他手上翻飞的蝴蝶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下一秒,他就被扑过来的夏红抱住了。
夏红伏在他身上呜呜地哭,也不管丢不丢脸,总之像是要宣泄之前积累起来的情绪。贺琅十分无奈,此时此刻又不好把她扔开,只能玩笑着安慰:“你再这样,我就会以为你暗恋我了。”
夏红撒泼道:“我不管!了不起就和你冥婚!”
这口无遮拦的,看来是开始恢复元气了。贺琅放下心,又看了看站得远远的少年。
他的脸色依旧没完全恢复,看起来精神不济,但嘴角噙着的那丝若有似无的笑……总觉得好像带着欣慰和纵容。
贺琅一个激灵,忽然朝宋霖伸出手。
“蝴蝶刀,缴了。”
宋霖要开始契约的时候,贺琅虽然快不行了,但毕竟还没再次昏迷不醒。
宋霖是见过病毒感染者的,明白即使贺琅彻底失去意识,灵魂也不会马上和身体切断联系。甚至在发病期里变成只知道咬人的行尸走肉时,灵魂也还是依旧和身体维系着,只是关联的能量越来越弱。大概要等身体彻底倒下,灵魂才会完全从身体里脱出。
也就是说,宋霖想要和死灵契约,要么得强行剥出生魂,要么……得等贺琅彻底死了。
前者太浪费力量,后者浪费时间。
“所以,插太阳穴吧。”宋霖拿着他的蝴蝶刀,冷静地吐露出他的计划。
贺琅很愕然,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当然贺琅知道不是——的未成年居然能这么淡定地说出这种话;贺琅同时又很冷静,他能明白这个未成年之所以临了才说这个计划,是因为另外四人肯定不会同意。
贺琅甚至觉得自己莫不是在回光返照,明明浑身无力,意识越来越慢,居然还能这么逻辑清晰地想事情。
他轻轻一笑,或者说有些自嘲:“我居然落到了这一步……让一个未成年拿着刀要我的命。”
“本质上来讲,你的命是病毒夺走的,我只是有机会从中截胡而已。”宋霖淡然回道,“我不会再问你接不接受,因为你已经加入了这场豪赌。”
“我知道我在废话……”贺琅轻叹一声,“但即便是我,也是怕死的。”
“这不奇怪,绝大多数人都怕死,求死的人只是更害怕绵延不尽的痛苦。”宋霖说道,“病毒让你无力回天地慢慢绝望,至少我能让你心怀希望地面对死亡。”
贺琅回道:“你不应该让我失去意识后再做这件事吗?”
宋霖手上的蝴蝶刀飞了一圈:“你是怕痛?我会瞬间解决这件事的……你不是看过我用这把刀吗?”
是看过,而且上一个插的也是感染者,看来这把刀注定要与众不同。
“不,我只是……”贺琅犹豫了一秒,“毕竟杀有意识的人和杀无意识的人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你怕我在你意识清醒的时候杀你,会有负罪感?”宋霖面露一点古怪,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现在长这个样子,看起来就是离腥风血雨非常遥远的人,“你放心,或者说,这个不用你担心。”
“那我担心一下我自己总可以吧?”贺琅扫他一眼,“很可能我看着你杀死我,会对你产生生理性的厌恶,即便我知道这也不能怪你。我以后还要负责保护你,这种厌恶可能会……”
宋霖满不在乎地打断:“那你就更多虑了。废话这么多,我能动手了吗?”
贺琅嗤笑一声:“我有别的选择吗?”
“有。”宋霖道,“那就是在我一刀扎下去的时候挣扎一下,让我捅歪的同时又没能一下杀死你。”
“这么说我还要抑制住我的本能?”贺琅嘲弄道,“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大概想躲也躲不开。”
他费尽最后一点力气,慢慢躺了回去,宋霖过来帮助他,扶着他的脑袋把他慢慢往下放。
“即便……你能,隔开液体……”贺琅慢慢说着,“弄完之后,也要记得清洗……”
“不劳你操心。”宋霖像个长辈一样,用训斥的语气说出关心的话,“你想看着这边?你不是不想看我杀死你的这一幕吗?”
贺琅偏着脑袋,看着宋霖的方向,右侧的太阳穴露出来。
“机会难得啊。”
“没想到你这时候还挺幽默。”宋霖的手掌抚上贺琅的眼睛,然后轻轻捂住,“但是亲爱的,还是别看了,这事要是造成你的心理阴影就不好了。”
贺琅笑了笑:“你很奇怪。明明年龄比我们小这么多,但语气听起来总像是年长的人在包容……”
蝴蝶刀的寒光闪过。
贺琅醒来后,要了宋霖的蝴蝶刀,却不是出于对宋霖的厌恶或者恐惧。
他忽然就明白宋霖为什么说是在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