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执着缰绳,马儿跑出去许久,他才回头看了一眼,只是尘埃滚滚,他什么都没瞧见,只觉得眼底一阵阵发热,心里头也像是被什么刺了一般,痛得很。
靖廷和瑾宁都觉得很诧异,李良晟这是想什么呢?其实如今大胜,皇上压根不会过多地追究之前的事情,毕竟那都是过去的。
相反,身为将帅,他临回到京城才说去归州,且是没有旨意自己去的,皇上反而会怪罪。
不过,谁管他呢?
两人回头,见陈国公和初三叔站在身后,瑾宁看着陈国公,心里头也是不舍,今日回京,分别在即了。
陈国公是知情-人,因此对瑾宁笑了一下,然后与初三叔走向大营。
大军继续回朝。
抵达城门,百官出迎,一路拥簇武将入宫,官兵回营之后,也会有庆祝事宜。
宫中设宴款待归来的武将,二位监军自然立了头功,李良晟原来已经上了塘报,说二人才是居功至伟的。
李良晟不断地释-放出善意,着实是让人惊奇。
江宁侯府。
大军回朝,江宁侯府早早便做了准备,张灯结彩,舞狮助兴,只等着大军入城。
但是,大军抵达之后,却有人给老夫人杨氏送来了一封信。
信中所书,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杀妻儿我罪无可赦,却也耻与逆贼为伍”。
这句话,没有落款,但是写得笔触遒劲,力透纸背,仿佛是恨极中写的。
江宁侯老夫人杨氏手里握住这封信,身子颤抖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府中的人都吓得不行,却见她又倏地大哭,哭着把屋中物什都给打砸了,像一头发疯的野兽。
“逆贼?”她仰天大笑大哭,扯掉了金步摇和发簪扔在了地上,那发簪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落地之后就哐当地碎成两截,那步摇的反嵌翡翠红珊瑚也掉了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那羊脂白玉簪子是老夫人最爱的,自打老侯爷走了之后,老夫人终日带着这簪子,怎地今日连这宝贝似的东西都要扔掉了?
想着她往日的严厉,无人敢来劝,一个个站在门外噤声看着。
“逆贼?哈哈哈!”她像是发了狠,把屋中的古董花瓶一并砸在了地上,“陈瑾宁,你到底对我儿下了什么迷术?你都死了,为何还要回来?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下人们听着,都惊恐不已,以为她中了邪祟,难怪之前如夫人就说有鬼,是夫人的鬼魂回来了。
当初残毒一幕,在场许多人都是亲眼所见的,当时便以晦气灾星为由,当场剖腹杀之。
管家连忙去请法师来。
杨氏依旧在闹,因着她往日为人高调,爱结交上流权贵,今日李良晟立功归来,少不了是有很多夫人前来道贺,巴结讨好。
加上门口挂着红色灯笼,且已经备下了舞狮,想着府中定是十分热闹的。
殊不知,却见她像个疯子似地在正屋里头砸东西,屋中但凡可扔的,都叫她扔了,地上一片狼藉。
此举,可震惊了来道贺的夫人们,谁都不敢进去,但是谁都想看着热闹。
杨氏如今确实已经疯癫了。
她冲了出来,披头散发地指着一群到访的夫人,破口大骂,“陈瑾宁,你有本事出来与我理论,你何必暗中使坏?你到底教唆了他什么?他连母亲都不认了,他叫我逆贼?我为何要做逆贼?我为什么要与鲜卑人勾结?不还是因为他吗?陈瑾宁,你出来,你与我说个清楚明白,若不是你教唆了他,他怎会这样对我?他素来是个孝顺的,我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她疯言疯语地说了这么一大通,把大家伙吓得不轻。
她说与鲜卑人勾结?天啊,她怎么敢啊?一个内院妇人,怎么敢与鲜卑人勾结啊?
一时大家虽被吓着却也没有离去,只听她继续吼叫,“甄依,甄依,你害了我前半生,你如今又要叫你女儿来害我性命,害我儿子的性命,你就是个冤鬼,活着害人,死了还是害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便见她指着一位夫人,那夫人身穿月白色衣裳,衣裳上绣了一朵芍药,甚是清雅的模样。
那夫人吓得往后退,却见她满脸执恨地冲了过来,一头撞在那夫人的肚子上,直接把夫人撞飞了出去。
“天啊,老夫人疯了,快拉开她啊!”有人惊喊。
侯府的下人顿时乱作一团,想去抓杨氏,那杨氏疯了之后,却是力大无穷,抓都抓不住,也没人敢用大力气,只能是看着她横冲直撞,最后,竟指着回廊上的圆柱,凄厉地喊了一声,“甄依,你站住,不许走,我和你同归于尽!”
说完,她便一把推开拦在她面前的人,跑上石阶,一头就朝那圆柱撞了过去。
“啊!”
众人惊呼!
只见血液飞溅出来,杨氏的身子也缓缓地落地,头上穿了一个大窟窿,汩汩地流血。
第705章 先陪陪你父亲
今日大军凯旋而归,举国欢腾,但是大元帅的母亲却疯癫撞墙而死,不禁叫人震惊。
诸位夫人吓得尖声逃去,府中的人吓得腿肚子都发软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人上前救。
江宁侯夫人瞪大眼睛,还剩一口气,眸光却依旧执恨地盯着某一处,嘴唇动了几下,只是发不出声音来了。
下人为她止血,但是血止不住,沿着石阶留下来,染红了这雪白的院子,京中,昨天才下过一场大雪啊。
这一幕,何其熟悉啊?
当初,少夫人不就是这样被拖在雪地上,流了一地的血吗?
尤其方才老夫人嘴里还一直叫着少夫人的名字莫非,真是冤魂索命?
下人们都吓得不行,请大夫的请大夫,找管事的找管事,但是府中如今还有谁能主事?
一时,便乱作了一团。
宫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瑾宁滴酒不沾,只等着宴罢去找太后说话。
终于,大约是亥时中,便听得郭玉姑姑过来传旨,说太后要召见两位监军。
瑾宁忙不迭地起身,靖廷也站了起来,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激动。
瑾宁朝陈国公看了一眼,陈国公也正看过来,他面容怔怔,眼底微红,冲她微微地点头致意。
瑾宁很想叫一声爹,但是奈何人多,只能默默张嘴不出声地喊了一句,陈国公便笑了起来,笑得差点没落下眼泪。
父女之间,并未有多一句的话。
瑾宁与靖廷二人去了飞凤殿,太后就在殿中等着他们。
进了去,按照礼数拜下,太后含笑道:“起来吧,坐!”
二人谢恩,起身坐了下来。
“方才,”太后等他们入座之后,便道:“有人来报,说江宁侯府的老夫人殁了。”
瑾宁哦了一声,“是么?”
“心里就没半点痛快的感觉吗?”太后问道。
瑾宁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好开心的,她死活和我没有关系。”
太后满意地点头,“你这样想就对了,若你们回了去,这里的一切都不复存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其实也可以说是没发生过的,自然没有什么恩怨要记住的,你们能原谅李良晟,便是彻底断了这里的一切,往后,便没了这里的牵扯。”
“您怎么知道?”靖廷有些诧异,太后竟然知道瑾宁原谅了李良晟。
太后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靖廷,事到如今,你还问这话,岂不好笑?”
靖廷讪讪,确实,这一切都在太后的掌握之中,太后岂会不知道?
太后收敛神色,坐得端正,道:“与北漠鲜卑这一场仗,表面是赢了,但其实是有人偷步使诈了。”
两人竟不觉得奇怪,因为这场仗酝酿了这么久,轻易就大胜,确实不寻常的。
瑾宁问道:“是您偷步使诈了吗?”
太后摇头,“不是,是红叶,其实按照一直推前的轨迹,北漠与鲜卑是联手成功且打败了大周,也灭了大周,但是红叶算出了天机,知道此战会赢,所以他有心撇开北漠要独吞大周,才会有从大月进发的行动,大月南宫家一直在寻找乾坤剑,得悉乾坤剑落在了大周,所以,此番摄政王派人到大月去,成功地拦下了红叶的四十万大军,也逼得他退出大月且割让了两个城池。红叶这一次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一旦窥探了天机,就等同是秘密被泄露了出去,他能知道,其他人也能知道,便有机会被改变,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太多事情,让你们自己去经历,因为我我一旦说破了,敌人也能窥探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