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很朴素,甚至有些老旧,是那种很多年没有见过的黄色牛皮纸信封,用淡淡糯米香味的老式浆糊封好。
任茵茵好奇地拆开,里面只有薄薄的一页纸。
出乎所有的意料,那页纸上写着的……却并不是一封信。
而是一张简历。
简洁明了排版工整一目了然,寥寥几行字,将一个陌生人的生平说得清清楚楚。
任茵茵惊愕地看着那张简历。旁边有同事经过,瞄了一眼,好笑地问她:“这封信你还读吗?”
她愣了两秒,说:“读。”
凌晨的电台里,任茵茵果然读了这封有些特殊的“信”。
她的声音那样温柔美好,像有抚慰人心的奇妙魔法。
“……每年春天都是求职的好季节,相信很多听众朋友们也有找工作或者换工作的需求。茵茵收到了一封很有意义的信,是一份听众朋友的简历。相信您最近一定在为了求职而忙碌吧,那茵茵在这里,也祝福这位听众朋友一切顺利,早日找到心仪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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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茵茵以为这次的“简历”信事件,不过是一个有些古怪的小插曲。
像她在十年主持电台生涯中,遇到过的很多插曲一样。
可是第二天,她的小插曲却并没有结束。
因为……任茵茵又收到了一封信。
散落在花花绿绿信封中,那个熟悉的牛皮纸信封是这样突兀,让任茵茵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狐疑地捡出信封,仔细看了看写在信封上的,黑色签字笔写下的,力透纸背的四个字:“任茵茵收。”
任茵茵拆开信封,这一次从信封里掉落的依然是一张纸。
但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纸”没有那么薄,颜色也并不是纯白色,花花绿绿什么都有。
这一次的“纸”依然不是信。
而是一份细致又专业的体检报告。
“血常规……尿常规……这都是什么呀?!”任茵茵有点崩溃,“难道是哪个同事在开玩笑嘛?”
她郁闷地询问了一圈身边人,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凌晨电台播出的时候,任茵茵虽然有些恼火,但仍然压抑好自己的不满,努力平和温柔地播报:“……虽然现在春天来到了,我回家路上的樱花都开放了,但是最近气温变化依旧很大。听众朋友们要格外注意好自己的身体健康……”
询问的话语在舌尖溜了好几圈,任茵茵到底还是没有对着听众们开口。
“可能就是个有点困难的普通人吧,”她自己安慰自己,“搞不好寄错了呢。每年体检那么多人,也许总有搞错地址的……”
任茵茵的自我安慰和精神胜利法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因为第三天的她,收到了一张照片。
她撕开信封的时候,瘦长的手指都在颤抖,本能地意识到了风险。
那张照片里的人,是她自己。
宝灵街上樱花纷飞,任茵茵坐在一辆绿色的出租车上,从大开的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尽情地呼吸鲜花的芬芳。她的眼睛因为迎面吹来的风而紧紧闭着,可是她脸上挂着的笑容却极灿烂,让原本并不漂亮的她自己平添了许多缕风采。
这张照片拍得太好了。有些八卦的同事凑过来看,发出了惊讶的赞叹声。
可是任茵茵却一丝一毫也笑不出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到底是谁,什么时候,在哪里偷拍的我的这张照片?为什么我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第四天,任茵茵第四次收到牛皮纸信封。
经过前三次,任茵茵觉得自己百毒不侵,不论信封里掉出来任何东西,都不足让她惊讶出声了。
可是她错了。
任茵茵在第四天上,第四次收到同一个男人的信。
这一次,是一封求爱信。
第56章 花仙子(二)
“樱花飘落的季节,我每天晚上都听着你的声音才能入睡。我一直都在寻找你,找了你整整三十二年……”
任茵茵毛骨悚然地读着这封肉麻的“求爱信”。
电台主播的年龄并不对外公布,她主持《深夜信箱》十年时间一向低调,除了名字“茵茵”之外,从来没有在节目当中提到过自己的真实信息或者年龄。
她毕业十年,今年刚好三十二岁。写这封信的人到底是谁?如果不是同事间的恶作剧,又有谁会这样清楚她的年纪?
“我迫不及待地盼望着出现在你的面前,”任茵茵继续读,“只要你能够帮助我一件事……”
什么事?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仿佛留了一个最恼人的悬念。
任茵茵翻来覆去地看这封信,却再没有看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有同事劝她:“就当是个无聊的玩笑忘了吧。”
任茵茵的脸色却有些不好:“……说什么只要你能帮助我一件事,我就出现在你面前。问题是,我并不想要这个人出现在我面前啊!”
她越想越有点害怕:“……这个帮助是什么意思?是某一件特定的事,还是只要我随便帮助一个人,他都会出来啊?”
任茵茵钻了牛角尖,无论看什么都风声鹤唳杯弓蛇影。
平日里乐善好施温柔可亲的她,连走在街头被陌生人问路都不敢回答,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帮助”了谁一个忙,会引来这个莫名其妙的爱慕者,依约出现在她面前。
她小心谨慎,可是一封接一封的求爱信,还是持续不断地寄到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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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给你讲讲我的童年。小的时候我长在农村,父母春节后都要外出打工。等到年底他们回来的时候,通常会带一个更小的婴儿。那就是我的妹妹和弟弟。”
“奶奶照顾我们,可是她毕竟年纪大了,同时管着三个孩子,最多不过能吃饱能穿暖。”
“我家门前有条小溪,大大小小的石块在河道里聚集。泉水从山顶流下来,每年夏天雨水比较多的时候,都可以在河道里比较深的地方积成短暂的深潭。我就是在这里学会了游泳……”
任茵茵捏着信纸,脑子里突然有根弦拨动了一下。
前两天收到的信被她收在桌下的抽屉里,她翻了翻,找出第二天寄到的那封“简历。”
“啊,在这里。”任茵茵自言自语,手指指着简历的最后一行奖项那一栏:“……大学生运动会蛙泳1500米季军。”
“原来你这样厉害啊?”她有些讶异,“在小水沟里也能游得这样好。”
她的脸色轻松了一些,想了想,又捏起信纸继续读。
“有一年,我带着我妹妹去小溪里逮蝌蚪,装在透明的塑料瓶里带回家,等着看它们变成青蛙。家里的漏勺加层纱布,就是最简单的捞鱼网。妹妹拿着网子,蹲在水边,一下下地捞着,咯咯笑得可真开心……”
“那天下午的阳光可真是厉害。清澈的溪水被晒得有些温热,泡在里面舒服得像是温泉。我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只是分神了一瞬间。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不见我三岁的小妹妹……明明刚才还站在石头边捞蝌蚪的……”
任茵茵的心一下子揪紧,立刻担心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
“夏天溺水最容易出意外了,一秒钟都不应该分神……”
她生怕看到不好的结尾,提心吊胆地翻过信纸,却惊愕地发现信纸背面——继续空白一片。
这封信又写到这里就结束了?这又是个什么操作?
任茵茵憋屈得像是被剧透了一半的观众,无论是继续看还是不继续看,心里都不怎么舒坦。
同事恰好推门进来,觑见她的脸色,关心问道:“……这种信是很讨厌的。这样好了,你以后就不要再看他的信了,收到类似的牛皮纸信封直接扔掉。等风头过了,就好了。”
任茵茵先是点点头,心里却始终有那么一丝抹不去道不明的担心。
她想了想,复又摇着头,微笑道:“今晚的信,我还打算在电台上好好读读呢。”
她真的读了。
用她亲切温柔的甜美声音在凌晨午夜,小心翼翼地说:“……每年夏天,都会有很多儿童溺水意外。我刚刚才听一个朋友讲了一个这样的悲剧,希望每一位家长都能尽到责任,陪伴孩子的时候千万不能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