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熙捏着南兮一只手仿佛要掐断,大声喊:“我的小劼才六岁!”
南兮哽咽:“我......不过十五岁......”
她迟迟未发誓,韩文熙咽最后一口气时还死死的盯着南兮,是祈求,是恨,还是不甘,南兮一直都没能看得清楚。
“姐姐......”南劼哭的喘不过气,两只手摇着南兮的胳膊仰着头问:“姐姐,妈妈走了吗?”
“走了。”南兮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过分的哀伤。转身抱了抱南劼,说:“别哭,她会看着你的,在另外一个地方看着你。”
“姐姐也要走吗?”南劼哭着问:“姐姐陪着南劼好不好,就在身边陪着我,我不要你去别的地方。”
南兮说:“好。”
一年的养育之恩不值得她拿余生做赌注,与韩文熙的感情也不足以让她发此毒誓,但南劼值得,故而这么多年她与南劼相依为命。
“南兮,未来的音乐蒲上肯定会有我的名字。”乔莫峰总是这样说,他是个乐痴,一边揉着南劼的脑袋一边喜欢乐呵呵的构想未来。
乔莫峰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弹得一手好钢琴。南兮第一次见他便觉得这个人完美的不像话,他将楚楚可怜的南兮跟南劼捡回家,两个破碎的瓷娃娃被他捧在手心里宠。
一个瓷娃娃落了地,摔了一身的血。南劼跌落血泊,是那样易碎,她捡不起碎片,拼凑不成完整模样。
大三那年,她退学了。她开始晕血,开始失眠,开始无限的失去......
回头,乔莫峰在笑,笑完了又接着哭,他哭的狼狈。拉在地上的影子修长,影子背后高高举起了铁锤,对着乔莫峰的后脑勺......
南兮开始呐喊,阴影里溅起的血滴溅到了她的衣服,这令她作呕!始终僵着脸不愿回头,不愿回头看一眼,她再也没有回头过。
仿佛是突然陷进了梦魇,被人捂住了口鼻一般的窒息,她几乎要无法呼吸,却又那般清醒。
一声一声的重击撞击声击打在她的胸膛,猛的睁眼,汗流浃背......
她又做噩梦了,这些年的纠缠从未停歇过。透着窗户往外看了看,夜幕已降临,严炔依旧没有回来。
突然熟悉的撞击声又响了起来,夹杂着一个人的哭声,呐喊声,仿佛又是喊救命的声音.....
.
南兮猛然惊醒,这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这明明......是严炔的声音!
南兮咯噔一下一把掀开被子,赤脚跳下床,顾不得穿鞋,虚着脚步下楼,每走过一层,那声音越发强烈,沉闷的声音,仿佛是从胸腔发出。
可是撞击声没停,客厅却没有人。
南兮赤脚站在客厅驻足,她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浅灰色毛衣,昨夜湿了又干,有点硬邦邦,穿的也不规整,一边的肩角被扯了下来,跨在半肩。
南兮屏住了呼吸,心跳加快,最清晰的一声闷哼是从一楼那间小隔间传出来的,一直紧锁着的那扇门眼下正需掩着。
南兮大步冲了过去,抖着胆推开了那扇门,然后一屁股跌坐在门口。
窒息、压抑、前所未有的紧迫感......这间屋子未分割半点窗户,与二楼那些卧室天差地别。里面是铜墙铁壁,一层一层卷起来的高大巨筒,缠绕着、交错着、翻滚着、没有出路,看不到尽头。
就像是,一个迷宫,透着死亡的威胁。
墙壁上挂着粗壮的铁链,长的短的,白的黑的,崭新的生锈的,应有尽有。
严炔半跪在那卷筒里,攀爬着、颤抖着,咬破了舌头舔舐着鲜血的味道。一米八大高个的严炔,在这卷筒里显得太过于渺小,他缩成了小小一个,头微微垂下来,两手合掌,一上一下的摆动,嘴里喃喃自语些什么。
那是求饶的姿势。
南兮的这个位置他只能看到严炔一半的脸,右眼嗜血,红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穿过,像发疯的怪物,正在四下找寻出口。
可他狩猎不到什么东西,他本身,才是旁人的猎物......
“严炔!”南兮划破天际的喊了一声。
严炔手碰到那冰冷的铁壁,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他陷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是那么无能为力!
他依旧喃喃自语,如同一个刚学会牙牙学语的婴儿,说着一些毫无逻辑的言语。
“你走不出去的,放弃吧......再往前走,撞破了头也没有......”
“没有阳光,你看这里,全是黑暗......死在这场黑暗里,没有回头路......”
“野孩子,痴心妄想!”
“你陪我玩.......死亡迷宫.......”
“......”
“严炔!”南兮光着脚踏在那铁板上,“哐当哐当”两声四下摇晃。南兮抓紧了一侧的壁沿,跌跌撞撞的奔到严炔身旁,捧着他的脸,唤他:“你醒醒!”
“出不去了,没有光照的进来......”
“你回头看看!”南兮拼了命的摇晃着他,一个劲的喊:“你回头看看严炔,光,是光,你的身后不是黑暗,你回头看一下,你来的方向有光亮!”
“不......没有了......”他整张脸惨白,毫无血色,南兮摸着他的手,如死一般的冰凉。
南兮替他搓着手哈着气,尽量保持一个活人的温度。严炔大口大口喘着气,这里,没有一丝的透风口,她不知道他待了多久,久到已经严重缺氧。
南兮拖着严炔在那铜墙铁壁的卷筒里爬,她要带着他爬出去,扔下身后这些暗无天日的折磨!等拖到门口的时候,严炔因缺氧已渐入昏迷。
南兮向后瞥了一眼,墙上不仅有铁链,还有眼罩、电/击、针管、氧气袋......
她疯了一般的扯下氧气袋放到严炔的嘴边,她已经失了神,连哭都要哭不出来。
挂着氧气袋的严炔微微睁开了眼,南兮抱着他,本就虚弱,这会吓到站都站不起来。她瘫在地上,终于放开了哭......
毫无力量的推了严炔一把,大喊:“你在做什么呀严炔!你疯了吗,王八蛋你要是醒不过来,我......我怎么办啊!”
“对不起......”严炔缓缓抱住南兮,头靠在南兮的肩上,说:“对不起,我忘了你在......”
“严炔!”南兮紧拽着他的衣角,止不住的颤抖,说:“我不在,你就要出不来了......”
一股血往她大脑里冲,这种游戏严炔经常做吗?每次进去都有可能再也出不来,要时隔好久才有人发现......南兮根本就不敢再想下去。
严炔抬手温柔的替她擦去眼角的泪,他的眼里再也没有光亮,没有初见时的那抹明亮,他眼里的最后一点光亮都被蚕食。
严炔沉默了好久,久到南兮的脚发麻,久到仿佛一个世纪,他才问:“她要死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开心?”
南兮抬眼看他,他像极了当时的南劼,是这个世界的遗弃儿。
独自面对,总要害怕的。
她没有询问究竟是谁要死了,而是一字一句的强调:“严炔,你得活着!”
第14章 明暗
雾蒙蒙的暗灰色退去了半晌,一半明一半暗。
南兮赤脚蜷缩,双臂紧紧抱着自己,也许是被碰到或者是惊吓过度,那双脚眼下一片铁青。
被放大开来,千奇百怪的东西往严炔瞳孔里钻,猛然惊醒,自己做了什么。
严炔踉跄的动了动身子,将南兮从地上拦腰抱起,温柔的不像话:“下次别顾着往里冲了,南兮,这是一个人的游戏,根本就不需要伴。”
南兮抬眼,靠的太近,瞥得见严炔若有若无的胡茬,哽咽着问:“一定是还有下一次吗?”
他没回答,将南兮轻轻放下,问:“什么时候了?”转而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外面,如大梦初醒,居高临下的望着南兮,半晌才出声:“你是不是一天都没吃东西?”
南兮垂着脑袋点了点头,委屈巴巴的抱怨:“我不吃鸡蛋,从小就不吃,严炔,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煮碗面条你放个鸡蛋也就算了,两片面包也夹个鸡蛋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故意的,我自从嫁给你,一次都没吃饱过,你要虐待我吗?”
说罢,颇为豪爽的两手摸了一把眼泪。
严炔:“......我不知道你,你不吃鸡蛋。”
明明鸡蛋那么好吃。
“你不会问问吗?”南兮扯着嗓子吼。
严炔一时没话说,只得赶紧转个话题问:“药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