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昀倒是不知道屏风外面两个人在嘀咕些什么,也没心思去琢磨。她着急做的,是把宋瑾给照顾好。用热乎乎的毛巾给宋瑾擦了脸、脖子、手臂,姬昀给宋瑾上身的被子掖好,伸手掀开了下面的被角。
宋瑾穿了白色的亵裤,唯一违和的是,亵裤大腿以上的地方,有一片水渍。姬昀叹息一声,早听说宋瑾不喜他人近身,更不许他人服侍,却没想到病成这样还能执拗着。他那处前两天受了冰没有调养好,现在又虚弱着没气力,难免不好控制自己。姬昀从宋瑾床上的柜子里翻找出来一条一个样式的白色亵裤,倒是没多想什么,把宋瑾身上的亵裤扒了下来。宋瑾应该是早就料到自己的身体会出现这种状况,亵裤里面还有一条浸了不少水液的白布包在他的腿间。
姬昀稍微顿了顿。宋瑾若是清醒绝对不可能让她碰这些,即使不清醒,他知道自己给他换了这么私密的玩意儿,恐怕也可能会难受得紧。只是……不换也是不行的。
姬昀一边想着,一边利落地伸手揭了那条白布。一丝不好闻的气味弥散出来,白布下面的皮肤被捂得发皱,那处小可怜也肿着,颜色不正常的发红。姬昀皱了皱眉,拿了一条新的毛巾沾了些温热的水,动作轻柔的为宋瑾擦拭。可是即使姬昀动作轻柔到了极致,仍然看到每当她触碰一下,宋瑾大腿上的肌肉就会带着轻颤收缩一下。
姬昀的眼眶有点酸。即使已经沉睡过去,还是会因为触碰反射地绷起肌肉……宋瑾这得是有多疼啊……为什么他都这么疼了,却还是只是皱紧了眉,连在睡梦中都会隐忍着不会痛呼出声。他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姬昀觉得胸口一阵阵的闷疼,似乎要喘不过气来一样。
姬昀闭了闭眼睛,将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从怀里拿出药膏为宋瑾身上的伤上药包扎好,包好那块白缎,又将宋瑾的衣物打理成之前的样子。
姬昀坐在宋瑾床边,用自己的小指轻轻地勾着宋瑾的,静静地用目光勾勒着宋瑾的眉眼。
昏暗的烛光里,姬昀神情莫测。
“再等等。小哥哥。”
“等等我。”
第4章
一个黑色的身影利落地从屋顶翻下来,勾了下屋檐,轻轻巧巧地顺着姬昀敞开的窗子翻进了屋子里。
“哐。”带着精致苏绣的黑色锦囊被这黑衣女子丢了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姬昀面前的位置上。
姬昀用一只手撑着头,宽阔的袖子滑落露出一截光滑白皙的小臂,散落下来头发丝丝缕缕地洒在她的肩头。看着眼前的锦囊,姬昀挑了挑眉,倒是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
“啧。”黑衣女子叹了一声,似乎是不满意姬昀的反应,“你一点也不惊讶啊。”
“你前两天送的都被扔到了桌角,封都没拆开过。”黑衣女子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锦囊摆到了姬昀面前。
姬昀看着眼前排成一排的锦囊,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宋瑾果然是生气了。姬昀心想。也难怪,上次的确是有些冒犯了。但是……该怎么办呢?
黑衣女子看着姬昀的神情,饶有兴趣地抱起了手臂,“我说美人儿,看样子,人家不稀罕你这东西啊。”
不知道想到什么,黑衣女子嘿嘿一笑,有些鸡贼地凑近姬昀,“不然我再牺牲一回,扛着你再去见见那位?你把他敲晕了自然就可以成事了,再或者,你脸皮厚些,强凑上去也成?”
姬昀很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不过是上个药,怎么在你嘴里都像是要做什么不齿之事一般?”
“嘿,”黑衣女子眉眼一扬,“你莫要当我不知道,你关心那位是什么身份,你给他上药,怕不是要把人家私密之处都看了去。”
姬昀眉眼一沉,不动声色地敛了眉。
姬昀的瞳色本身就要较常人深一些,此时沉下眼来,更显得瞳色漆黑如墨,深沉地犹如酝酿着狂风暴雨一般。
黑衣女子一触到姬昀的目光,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那个……阿昀啊,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出去了?”
“阿悔啊。”姬昀叫住了莫忧悔。
莫忧悔身子一僵,转身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姬昀倒是笑眯眯地,不见了刚刚严肃的样子,递给了她一张纸条,“你帮帮我,去查一下这个地方。”
莫忧悔接过,看了一眼——“姬昀你个没人性的东西!我不过是调侃了你一句你就要我去送死?!!”
“怎么会呢。”姬昀一笑,眼睛微微眯起来,“阿悔可要好好享受啊。”
送走了莫忧悔,姬昀总算感觉畅快了一些,伸出一只手指一圈又一圈地绕着锦囊封口上系着的络子。
不好办。姬昀想。
宋瑾这个人,从前看起来温和平顺,但是内里却是很倔强的性子,认定什么事情,便是坚决的难以更改的。而如今的宋瑾看起来有些冷冰冰的,似乎与当年那个潇洒快活的少年郎不同了,可本性是很难改变的。宋瑾不要她送过去的药,那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使用的。但是,宋瑾的伤不轻,元气有损,而其他人的药,断然是不会有姬昀的药效好的。
姬昀捏了捏眉心,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真头疼啊,小哥哥。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
身为一个备受天下人信奉与敬重的神棍,姬昀的确是享受着许多特殊的便利的。就好比现在,已经过了亥时,皇城宵禁,任何人不得随意外出——除了姬昀。作为神眷之人,有点什么心血来潮的想法,自然也是上天赐予她的灵感,是不该被凡俗阻拦的。所以此时,漆黑的夜色中,姬昀一身金线描边的阔袖白袍,披着的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狐裘,真真是闪瞎慎刑司守卫的眼睛。
“祭……祭司大人?”小夏子揉了揉眼睛,一脸怀疑地看着眼前的人。这祭司大人又来了?而且这次,还不穿夜行衣了,穿着明晃晃的白袍子就过来了?
姬昀的脸上挂着属于祭司的标准神秘笑容,“本座夜观天象,察觉此处风水似有异常,特来查看一番。”
小夏子一边迎着姬昀往里面走,一边心里忍不住腹诽,这慎刑司是天天死人的地方,要是风水好了才叫奇怪呢,祭司大人来这里很明显,就是奔着他们督主去的。嘿,小夏子心里都明白,但小夏子不说。
小夏子脑子里正乱糟糟地想着,冷不丁地听到一句:“去你们督主那里。”
小夏子一惊,可一抬头,看到的还是一脸高深莫测笑容的祭司大人。
出于对督主的忠心,小夏子原本不想这么做,但是想起来小路子上次说的话,小夏子屈服了。更何况,要是不带着祭司大人找督主,他也没有什么胆子带着这尊大佛在慎刑司里乱晃啊。
宋瑾穿着月白的中衣,披着一件外袍,靠着床柱,垂眸安静地坐着。
这几天他并不舒坦。前几年无权无势的时候留下的旧伤太多了,这次刺激得狠了,便有些复发的征兆。虽然,姬昀的医术的确要比太医院的太医高明许多,经过她的手,身体已经比从前难过时要好上许多,但是……姬昀这个人,宋瑾不是很明白。入宫五年,宋瑾看到的黑暗越来越多,越是挣扎越能感受到泥沼的恶臭。在这些权贵之间,只有利益的纽带相互联系,真心、感情,都是可笑的东西,是漂浮在利益之上的工具。宋瑾对这种存在感到厌恶,如果有选择的权力,他不会那么做。但是,他所见到的,已经一点点磨光了他对这些“贵人”的信任。而姬昀与他之间,没有利益,没有图谋,他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反而更加难以放下心来。
更危险的是,姬昀太……特别了。而且,又实在是太不规矩了。即便她是祭司,他是个阉人,他们之间实在无法发生什么苟且,可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随随便便把人弄晕了看光算是怎么回事。再有就是,他这副残躯,实在是不想暴露在任何人的眼光以下了。无论是恶心厌恶,或者是同情怜悯,他都不愿意看到。
“大人,您睡了吗?”小路子的声音响起来。
宋瑾皱了皱眉,这个时辰,没有什么重要事情,小路子是不会来打扰自己休息的。
“什么事?”
下一刻,一个雪白的身影迈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