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阳光又出来了,在太和殿□□出一道斑驳的光影,最终万千的宁静在这一刻只汇聚成了两个字:散朝。
夏言和杨博被放了,薛侃被削职了,而张璁也病了,病了一个多月。最后一次上朝时,这位年迈的首辅终于递交了自己的辞呈,嘉靖也没看,将折子压在手下,客气挽留了几句也就同意了。
与这场争斗一起离去的还有锦衣卫的顾同知顾远大人。这是另我意想不到的,据李敬之说,顾远与内阁顾大学士曾颇有渊源,而此番张璁倒台牵出的一波内阁老臣,让顾远唯恐避之不及,所以在张璁的次日他就请辞了。
这锦衣卫的都指挥同知自然就落到了敬之的身上,然而,没想到皇上却连着我一并升了职,代理指挥使,这个名字看着挺新鲜,然而每当想起薛侃被发配的事情,心里还是闷闷的,那天晚上的假供词始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阿炳,今儿晚上喝酒去。”
“啊?” 我没注意听,当敬之从后面勾住我的肩膀时,我不习惯的把手给拍了下去。
他摸摸手,有些不开心:“我说阿勇和小七今儿晚上替我们庆功,大家一起喝酒去,你在想什么呢?”
“喝酒?你们去就好,我还是——算了吧。”前世的我就不会喝酒,更别提要和一群大男人喝酒了。
“你如今怎么这么磨磨唧唧了,阿勇和小七连桌宴都定好了,你要不去可就是不把我们当兄弟了。”
“可是,喝酒我真的不——嗯,敬之?”话还没说完,敬之却突然停了下来,我问他:“看什么呢?”
“混堂?”一块大大的匾额悬在门上映入眼底。
“好些日子没来了,走。”李敬之笑了一下拉着我便朝里走。
有一小倌迎上来,“客观两位?”
“嗯。”敬之点点点道:“雅间,务必干净清爽的。”
“得,客官随我来。”
“这是什么地方?”我问敬之,一路跟着小倌走至里面却未曾看到一张桌椅,不像是吃饭的地方,然而里面却很大,用木板隔出很多个小房间,热闹的说话声和水流声就从这些房间里传出,我隐隐觉得不对劲,然而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享受的地方。”敬之一笑。
在其中的一间房门前,小倌停下了脚步,推开门道:“二位请,有什么需求但唤小的。”
我和敬之走了进去,房门被关上,顿时热腾腾的雾气开始在屋子里弥漫,一股水汽扑面而来,我在这越来越浓的水雾里寻找敬之,“敬之,你在哪里?”
“我就在你后面,你赶紧脱了衣服,且看好了脚下。”敬之一边说着,一边传来衣物的摩挲声。
“脱衣服?脱衣服做什么?”我大惊。
“当然是洗澡啊。”
洗澡?
“啊!”我的震惊还没结束,脚下一滑,顿时跌入了一池水中,溅起无数水花。
“都教你当心点了,还站在池子边。”敬之笑的开心,随后一个噗通也跳到了池子里。
我抹了把溅在脸上的水,往周围一看,这里居然真的是个澡堂子,而我刚才站立的地方就是水池边,“原来混堂就是澡堂子的意思啊……”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来,我帮你把衣服脱了擦背。”说着,他湿漉漉的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吓得立马甩开,“不要!”
“你衣服都湿了,不脱了怎么洗澡?”
“你别过来!”很多时候我经常忘记自己是个男人的事实,就像现下。
“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还害羞。”敬之裸露着精壮的上半身,侧头看着我,那笑容里有顽劣的意味,“来,我帮你脱了,赶紧洗完去喝酒。”于是,他真的上前一把扯开了我的衣服,顿时,胸口一阵凉嗖。
“啊!臭流氓!”虽然如今的胸前已经没什么了,但长这么大的我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扯衣服,我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立马就是一巴掌附送过去,只听啪的一声,敬之被这巴掌给拍得懵住了。
趁他没缓过来的时刻,我也顾不得其他,赶紧合上衣服就从池子里跳上来,快速的推开门跑了出去,这时,外面有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想赶紧逃离这尴尬的地方。
“啊!”突然,在快要出门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堵结实的胸脯,我和对方都吃痛的叫了一声。
我正要发作是谁这么不长眼,一抬头才发觉来人居然是杨博?
他乌黑的头发低着水渍,穿着一件宽松的袍子,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看得出他是刚刚洗完澡才出来。
“陆……陆大人?”不止我,在这里相遇,他也很惊讶。
“你这是?”
“和你没关系!”我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就要往外面去。
他却突然拉住了我,从身上解下袍子,严严实实披在了我的身上,顿时刚才的凉意都被抵御在了外面,“现在还是早春,外面冷的很,你这样出去会着凉的。”
兴许是刚洗过澡的缘故,他里面的衬衣没有系带,微敞时露出上次那咬过的点点红痕,我的脸瞬间又红了起来,他似乎也是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合了衣服,神色有些慌乱,而我也趁这最后一秒赶紧跑了出去。
回到府,我赶紧关房门换下了湿衣服,崔浣浣虽然见我这般心中有疑问,然而她到底不是多嘴的姑娘,也没有多问。
晚上的时候,李敬之还是来了,他恐怕是被我责骂所以拖着阿勇和小七一起来的,他本就生的一副娃娃脸似的俊俏,此时那低头的模样看了倒有几分委屈,连管家老刘都不忍心了,“爷,李大人都在门外站好一会儿了,您这……”
我靠在门口的石柱上,就是没打算让他进门。
他摇摇头,小七在一边帮道:“陆哥哥,你就饶过李哥哥这回吧,他若知道你不谙水性,也不会捉弄你了。”
“就是,陆大人,兄弟几个在酒楼摆好席,就等着你们二人呢,您就别和李大人置气了。”
“既然你们都升了同知,以后,大家还要共事呢。陆大人,你就原谅他这回吧。”
“是啊,陆哥哥,我肚子都饿了!”
最后就连敬之自己也开口,一副眼巴巴的模样:“阿炳~”
我原想借着这个由头将酒宴给拒了,但看这架势是非去不可了,点头的时候,小七高兴得蹦起来,那样子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我一直很好奇这样单纯的男孩是怎么入的锦衣卫,路上正要询问敬之,却发现这家伙居然莫名害羞了,然后只听他小声的说了句:“阿炳,其实你身材还是很好的。”
“恩?”
“就是胸口还挺白的。”
“李敬之!”
酒席上除了阿勇和小七,还有一些平日锦衣卫里相处融洽的同僚,有些见过几面似曾相识,更多的则是匆匆一面也不记得姓名,对比之前的顾大人,我深刻的觉得我这这锦衣卫多少有些不称职,莫说情报局似的一清二楚,连同僚都这么长时间了,我还认不全,有时想想真是惭愧。
晚上的时候,李敬之没有灌我酒,可能因为白天澡堂子的事情长了教训,所以甚至大部分时候,他都替我挡了不少来敬的酒,然而,难免还是有挡不过去的时候,一时众人喝的酩酊大醉。直到二更天时,我才跌跌撞撞的回到府中。
崔浣浣将我扶进房,熬来了一碗醒酒汤,我躺在床上,模模糊糊从枕边摸到了一个木匣子,也看不清里头装了些什么,但那种好闻的味道却让人安宁又留恋。
“这是什么?”我向崔浣浣问道。
“是伽蓝木樨香。”
“伽蓝木樨香?”我听着似曾熟悉,然而醉酒的脑子一片沉重。
“严公子送来的。”崔浣浣又加了一句。
“严……公子?”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很多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哦,严胖子……他怎么来了?”
“严公子今日等了您很长时间,因为公子一直迟迟未归,所以严公子只能走了。”
我笑着在空气里摆摆手,“他等我做什么……”
“严公子临走前让奴家把这个交给公子,说放在枕边会有凝神安眠的效果,其实严公子……”喂我喝下醒酒汤后,她仍旧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然而,不管她再说着什么,都似乎已经与我无关了,枕着恍若前世的香味,我在宁静的夜晚里慢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