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能呼风唤雨的, 除了神仙, 只有水系法术。元耆, 怕已经失手了。”
老九一震。
“可元丞相与大柱国约定的时间分明还没到……”
仇烨冷冷一笑:“自然是对方先下手了。满腹算计如元耆,也有大意失荆州的一日呀。”
“这……那接下来?”
“传我命令,立刻让仇蕴带着青狼部往暴雨起的方向集结,万不能让那小狐给逃了。”
“是!”
老九收起伞,匆匆消失在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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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
一身云白的侍官望着灯火光影中仍旧立在窗边看雨的君夫人慕华, 轻声提醒道:“夫人,该歇息了。”
慕华没动,问:“今夜司雨台报的什么天气?”
侍官核验过后, 禀道:“无风无雨, 月朗星明。”
雨水冲刷着满院梅花,一片片红色花瓣辗转零落, 和泥水混在一处,有的四散漂流, 有的深埋进土里。
慕华皱眉盯着一处被风吹折的花枝,继而仰头,打量着雷声最重乌云最密集的西北天际, 一道紫色闪电恰当空劈下,将半边天际都照的如同白昼。
“既如此,怎会突降暴雨?”
侍官虽也奇怪,但还是答道:“天有不测风云,如今正值春夏之交,偶尔突然变天也正常。再说,司雨台的预测也不是回回都准。”
慕华转身之际,一名狐女忽神色惶急的冒雨奔伏到首阳殿外的廊下:“夫人。”
之前离宫时,慕华遣散了所有狐内侍,只留了这个擅长追踪术的银狐在身边,充当自己耳目。
慕华摆手,让侍官退下,方问:“何事?”
“青狼部有异动。”
“什么异动?”
“青狼部最精锐的三大营,由仇烨长子仇蕴领着往西北大梵山方向去了。奴婢猜测,他们是跟着暴雨的方向去的。另外,据奴婢观察,这场暴雨极可能与水系术法有关。”
慕华沉吟道:“水系术法,至少要七阶以上才可能引发风云动荡。这次来天寰城的水族使者里,能有此修为的唯有水族丞相元耆一人。他不是在宫宴上么?”
狐女答道:“起初是在的,但半道似乎出去了。”
“出去?”慕华意外:“除了他,还有谁出去了?”
“还有禹族族长禹襄和长灵少主。”
“那小东西也出去了?”这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三个人。慕华皱眉,不得其解,狐女又道:“对了,青狼部这次行动,似乎是从大柱国府直接发的调令,君上并不知情。奴婢是觉得诡异,才赶来报与夫人的。”
慕华眉心微微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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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茫然的还有禹襄。
按照长灵意思,他只需用信将元耆约到约定地点,再设法与此人好好促膝长谈一番,谁料到了城郊那处土坡下时,只看到一具冷冰冰被人割去头颅的尸体。尸体半边浸泡在泥水里,颈上的血还是鲜艳的颜色,一丝丝顺着水流洇开。
即使如此,禹襄依旧一眼认出来那具无头尸的身份——他邀约的对象、不久前还在宫宴上言笑晏晏的水族丞相元耆。
夜风混着冷雨将死者水蓝衣袍吹得四散飞舞,禹襄如坠冰窟!等他悚然回过神,想要挪动脚步时,已被赶来寻人的水族修士团团围困了起来。
“丞、丞相!”
水族修士们目眦欲裂,纷纷祭起灵剑。
禹襄喉结滚了几滚,无力的辩解道:“不是我。”
这显然是一场早就设计好的阴谋与陷阱,目的就是要将他与元耆一网打尽。元耆身死,头颅被割去,而他则将成为那个敢在狼族地盘上随意杀人的罪魁祸首。
设局者心思何等缜密,又何等狠毒。
惊雷隐在堆叠的乌云里一声声滚过,雨水瓢泼落下,打湿衣衫与鬓发,压得人喘不过气。直到闪着寒光的一剑刺破雨幕,劈面击来,禹襄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也仅是这局中一枚棋子而已。那个孩子,根本没想过要原谅他,今夜突然一改常态、向他主动求助,只是单纯的利用他,引他入局而已。
禹襄好歹是一族之长,就算是几个高阶水族修士联手,也很难在他身上讨到便宜。真气激荡,刀光剑影猛烈碰撞,双方在雨夜里奋力激战,都直击对方命门,渐渐杀红了眼。缠斗最激烈时,地面忽然毫无预兆的震荡起来。原是打斗声惊动了在附近巡视的雪狼部前锋营。禹襄望着密密麻麻冒出的雪甲骑兵,终是绝望的弃了刀,凭着求生的本能,嘶声喊道:“不是我,我愿向君上当面陈请!”
褚云枫于大梵山举事谋反之际,原本驻扎在山腰处的白狼部倒戈相向,致使烽火台落入敌手。昭炎将计就计,反攻成功后,直接将白狼从十六部内剔除,重编入玄灵铁骑。并调了雪狼部驻守大梵山。
今夜当值的恰是雪狼部首领雪铮,听闻斥候报大梵山下有不明修士持械私斗时,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等看清眼前状况,方知道事情不寻常。当机立断吩咐:“所有人连同元耆的尸体,一并带走。”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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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突然而至的暴雨,原本欢声笑语不断的宫宴气氛也变得有些低靡。这次各族挑选来天寰城庆贺的使者都是在本族内颇有声望的,修为自然差不到哪里,而凡是有些修为的人都能瞧出,这场雨来得诡异。水族所在的一席更是心中焦灼,不断的探头往殿门方向张望。
博徽和琼萝也不免担心起一直未露面的小儿子祝蒙。临入宫前,小儿子突然说身体不适,拒绝参加晚上的宫宴,夫妻二人一面怕此举会引来新君不悦,一面还想借着宫宴的机会缓解小儿子和那位水族丞相的关系,毕竟儿子以后要娶水族的公主,青丘也要倚仗水族,昨夜小儿子突然闯入,弄得双方不欢而散,实在不该。
两人好说歹说,祝蒙总算松了口,只说先去找个朋友,晚些入宫。谁料一直等到现在,小儿子都没出现。外面又突然下起雨,琼萝难免担心。
“早知就不该由着他性子。”
琼萝叹气,后悔不已。
博徽拉着琼萝的手宽慰道:“这么大的雨,兴许是路上耽搁了,那位元丞相不也还没归席么。你且宽心,今日若不成,来日咱们单独设个席,让祝蒙给元丞相当面赔罪就是了。”
琼萝只能点头。
昭炎的不安是从脚上突然失去感应的锁环开始的,他在锁链上施了感应术,就算是小东西坐着不动,他也能通过灵识感应到小东西跳动的脉搏。但此刻,那一直回应着他的脉搏却消失了。
这种不安在阴烛出现时达到了颠覆。
“这是奴才在回廊尽头的灵木从里发现的。”
阴烛小心翼翼将放置着礼服的托盘呈到昭炎面前。大红描金的礼服整齐叠放着,因沾了雨水,不少地方都变成了暗红色,边缘处的金线流动着缕缕金光。阴烛僵硬的举着托盘,根本不敢看新君的脸色。
昭炎手指颤抖着摸上礼服一角,良久,不辨喜怒的道:“拿走吧。”
“……是。”
阴烛抬头,恰撞见新君眼底繁密冒出的血丝和一片幽沉的寒。立刻吓得低下头,让人把东西收了起来。
殿中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都注意到新君突然铁青的脸色,其中不少人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以残忍暴戾著称的天狼新君,登时便有些坐立难安。
“君上!”
云翳神色异样的从殿外进来,行过礼,一脸凝重道:“出事了。”
又是一道闷雷滚过。
元耆的无头尸体被用担架抬了进来,横陈在殿中央。众人俱哗然变色,有的拍案而起,瞪直双眼,有的惊慌的瘫在座位上。
雪铮紧接着押了禹襄和一干水族修士进来,并将一封信呈到昭炎面前,禀道:“君上,这是从元丞相身上找到的。”
“没错,就是那封信!”
一名水族修士立刻情绪激动的嚷道:“我们丞相就是接到这封信后,才突然离殿的。”
昭炎从信封里取出信,展开阅过,目光犀利的落到狼狈站在殿中的禹襄身上:“禹族长,这封信你如何解释?为何信上会有你的私印?”
一时间,殿中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了禹襄身上。
禹襄哑声道:“没错,这封信是我写的,是我托人送信给元耆,约他到西郊见面的。可我真的没有杀他,我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