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维亚笑着点点头。
谈完了“交易”,剩下的就是纯粹的友爱时间。鉴于赛罗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她也不强求他马上收心回家,而是又带着小孩儿逛了会街,让他玩了个够本。
“我想吃布丁!”
过惯了好日子,也学会了不跟对方客气。在返回学校宿舍的路上,赛罗指着前方招牌花里胡哨的甜品店,朝着西维亚理直气壮地开口。
“行。”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当他们路过一处窄巷时,两人同时敏锐地听到一阵细碎的哭声随风传来,断断续续的,还不时夹杂着被哽住的抽噎。
西维亚微微一愣,朝着窄巷深处望去。发现是一个年龄看起来比赛罗还小的小孩儿正独自坐在地上,哭的特别狼狈。
“你怎么了,小朋友?”
养了崽儿之后就见不得这种场景,更何况光之国没有没有危险,但一个小孩儿在快要傍晚的时候一个人坐在街上,这事也确实不太妥当,西维亚没法说服自己对此坐视不理。
于是,她蹲下身,这么温和地朝着小朋友问道。并没有发现身后赛罗突然起来的表情。
“我想爸爸妈妈了。”小朋友不停抽泣着,用哭得有些嘶哑的嗓子小声回答,还打了个嗝。
从他身上问出缘由并不算难事。小朋友的爹妈都在宇宙警备队工作,现在正值星际战争之后的重建期,每个人都几乎要忙出三头六臂,很难抽出时间回家看看。虽然小朋友在家里有机器人保姆照顾,但那毕竟没法给他感情上的慰藉,于是他便趁着保姆不注意的时候偷跑了出来,想去警备队找爹妈,却在半途迷了路,只能坐在这里嗷嗷大哭。
“你能带我去找爸爸妈妈吗?”
末了,小朋友还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对西维亚进行了人性的拷问,完全没有给她说不的机会。
……那行吧。
只觉得自己就是带孩子的命,西维亚点点头,伸手想把小朋友抱起来,却被人用力拉住了手腕。
她回头望去,对上赛罗表情并不很好看的脸。
“我想吃布丁,你答应过的。”
他压下心中汹涌而起的某种情绪,却压不住骨子里骤然而至的冲动,说出了连自己都没想到会说出的话:
“天已经快黑了,宇宙警备队的本部又很远,你还要一一去问这家伙的父母在哪儿……最好的办法明明是直接把他送回家,反正有保姆在,也不会出什么意外,不是吗?”
这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西维亚还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依然摇摇头:“我觉得还是去警备队比较好。快一个月没见过爹妈,小朋友怪可怜的,顺手帮个忙似乎也没什么。”
“……我还从来没见过我的父母呢!”
赛罗低声喊了这么一句,但因为声音压得极地,所以西维亚只听见了几个断断续续的词,不由得一头雾水。
“你说什么,赛罗?”她疑惑地在他脸上逡巡:“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而小孩儿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沉默了下,只觉得心底扎下的那根刺突然有了存在感,像是有一只手在不停拨弄着,在最柔软的地方泛起最细密绵长的痛意。
“你是不是会对每一个觉得可怜的人都这么好?”少年握紧了双手,“只要求你,你就可以将这份温柔随便送给任何人?”
他不由得想起那个讨人厌的同学曾在他耳边做下的断言。曾经觉得那么刺耳,现在看来,却一语成谶。
‘你以为她来接你放学,给你开家长会,就代表你对她是特别吗?’
‘……只是你太可怜了,她不忍心拒绝你任何事,换做别人她也同样会这么做。’
‘这只是廉价的怜悯,赛罗。’
怜悯。
所以不只是他,如果那天向她提出要求的是别的什么人,她现在也会像陪伴他一样陪在别人身旁。
他从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么特别。
“赛罗……”
直觉对方的情绪不对,西维亚想要站起身,去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却在半路被想找爸妈的小朋友哭哭啼啼地抓住了手指,一时僵在原地,难以动弹。
而见她如此,赛罗的眼神越发黯淡。最终深吸口气,后退一步,让出了离开窄巷的路。
“你带他去吧。”
他偏过头,试图遮住眼底的受伤与不甘:“我自己可以回家。”
他本来也不需要这么大张旗鼓地被送回家,只是想多和西维亚待一会儿,才总是默许甚至故意缠着她多走一段路。
但以后,不会了。
“……我很快就回来。”
猜不准他这是再闹什么脾气,但也没法真的甩手不管。西维亚抱起小朋友,朝少年点点头,试图缓和空气中凝重的气氛:“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来请你去吃布丁。”
“……”
赛罗不置可否。
他只是看着对方渐渐远去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很久。爬满裂缝的自尊与想要追上去的强烈欲望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撕裂成截然相反的两半。但是升腾而起的不甘绊住了少年的脚步,西维亚给予他的幻梦实在太过让人沉迷,以至于当自以为清醒的刹那,比起恼怒,竟然是失去的痛苦更让人刻骨铭心。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赛罗抿紧了嘴角。最终还是闭了闭眼,一把扯下身上带着的白银花,转身踏上了相反的方向。
于是,那天最后。当西维亚把小朋友丢给一言难尽的佐菲,以最快速度跑回来时,他们分开的地方已经不见了少年的踪影。
只剩下一支孤零零的白银花躺在道路中央,散落一地银光。
☆、第十一章
从这一天起,西维亚发现赛罗似乎跟自己闹起了别扭。
她遵守承诺买了布丁送去赛罗的宿舍,但无论怎么按门铃小孩儿都不给自己开门,以至于她只能无奈地把东西放在门口,准备明天放学的时候跟他谈谈。然而,真到了第二天,她却始终没有等到对方从校门里出来,吓得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跑进去找对方的班主任询问情况,结果被告知赛罗早就已经离开了学校,门口的监控还一点不落地记录下对方是怎么顺着墙根悄悄溜走,完全把等在不远处的自己视为无物。
西维亚一脸懵逼。
她不是太懂赛罗这突如其来的别扭是从何而来,但应该跟她去送小朋友到警备队找爹妈有关系。毕竟那天赛罗脸上的不甘和失望实在太清楚了,孤身已久的孩子总是会那样想要抓住姗姗来迟的浮木,甚至无差别地想要赶走每一个来分享的人,她不能怪赛罗太过敏感。硬要说有什么错的话,太概是她自己太过忽略对方的感受,太过习惯于小孩儿在孤独中被迫的成熟,而总是这样忘记他也还不过是是个渴求被爱的孩子。
“我应该早点想到‘独一无二’在他那里的意义的。”
手里捏着白银花已经有点萎靡的花茎,她长叹口气,脸上难得显露出几分懊恼:“小孩儿正是敏感的时候,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
“说的跟你早知道就不会去做一样的事似的。”
站在客厅里,拿着一打文件生无可恋,佐菲做出了一个忍耐的表情,最终看着她毫无所动的脸,还是忍不住破功:“所以我说的事你到底记住了没有?你赶紧给我回警备队帮忙干活!”
“我不跟你说了我不接任务?”西维亚看他一眼:“而且我还得哄小孩儿。”
“你去直接道个歉不就完了,人说不定只是嫌你太烦了,想一个人安静会儿呢。”
最后一丝勉强维持的耐心终于破裂,已经快要被一堆工作逼疯的大哥抓着对方的肩膀,晃得极其歇斯底里:
“你跟我说的只是不接离开光之国的任务,警备队里的活你还是要干,不要给我偷懒!!这次新人选拔你必须给我在场!帮忙!!一天都不准落下!!!不然我就杀了你埋在等离子火花塔底下你听到了吗吗吗!!!!”
西维亚:“……”
行吧,能做到这个地步,看来佐菲是真的狗急跳墙了。
好歹还算有那么一点发小的情意,没法真看着他在办公室猝死,西维亚最终还是答应了对方主持这一次宇宙警备队入队考核的工作。因为这个倒霉工作一般要在考场封闭很多天,她决定还是先去哄一哄小孩儿,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才能安心去给佐菲当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