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程的热闹都像是隔着一层雾。她坐在那儿,眼睛望着包间的门,心跳随着包间门的每一次打开而加快,又因为进来的人不是他而狠狠坠下去。
又一次门打开的时候,她听见隔壁话筒里传来的甜美女声:“徐以安,我喜欢你!很久了!”
是她的台词。
她的神经紧紧绷起来,房门自动合上,她没有听见回答。
也没有听见起哄的声音,她想。
唐喻一直等到散场,没等来徐以安,倒是等到了许蔚。
她脑子已经乱糟糟,大着舌头说话:“我不走。”
“不走在这里等人赶?起来。”
“我不!”唐喻巴着桌子,短发糊了一脸,“我等人。”
“等谁?”
唐喻不肯说。
一旁的林若凑过来:“她等徐以安吧。”
许蔚安静了一下,才问:“你们班的?”
“不是,隔壁班的。”
许蔚没说什么,拉了椅子过来在她旁边坐下:“十五分钟。”
唐喻在桌上翻了个面,酡红的脸颊朝向他,眼睛湿漉漉:“哦。”
许蔚像是不忍直视地别开了脸。
班里的人一个个告别离开,很多人在哭。
唐喻也开始掉眼泪,她哭起来很安静,鼻头红红的,眼泪无声往下滚。
许蔚给她擦了两下,擦不完,索性不管了,站起来:“走了。”
这回他没再惯着唐喻,驾着她的胳膊把人拖起来往外走,唐喻还在哭。
一直走到走廊,她忽然又站住不动了。
她看见徐以安了。
他手边架着一个女孩子,正带着哭腔说:“徐以安,我真的好喜欢你!”
这个女生又抢了她的台词。
徐以安也看见了她,微微愣了一下,说:“陈姗喝醉了。”
唐喻点点头:我知道。你没有喜欢她,我也知道。你还有别的要对我说吗?
她动着嘴唇,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出声。
许蔚不耐烦,抓着她的胳膊:“还走不走?”
唐喻不走,她抱住左边包厢门的把手,一言不发盯着地面,眼泪无声往下掉。
徐以安好像没发现她哭了,扶住歪七扭八的女生,说:“我送她下去,你注意安全。”
顿了顿,“大学联系。”
唐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哇地一声哭出来。
最后是许蔚背她下的楼梯,空旷的楼梯间里,她哭得抽噎不能自已,一遍一遍地说:徐以安,我喜欢你。
许蔚自始至终不说一句话。
***
唐喻醒来的时候,房间还很暗,床头小灯幽幽发出昏黄的光。
她头疼得厉害,嘴巴很干,还很苦。
她慢慢扫视这个陌生的房间。立式柜 ,小书桌,办公椅,是许蔚的房间。
唐喻转了转脖子,在落地窗前看见了许蔚。
他还穿着白天的那件高领毛衣,背对着床站在窗前,窗外商区的霓虹彩光照在他身上,勾勒出高挺的鼻梁轮廓,还有他指尖明灭的红光。
唐喻从来不知道他吸烟:“许蔚……”
声音又粗又哑,她立马闭嘴不说话了。
许蔚转过来,眉眼隐在黑暗里:“醒了?桌上蜂蜜水喝掉。”
哦……
唐喻难得乖乖听话。
她撑着床板坐起来,捧着蜂蜜水咕噜咕噜往下灌。味道淡淡的,没有特别甜。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许蔚没答,关上落地窗的通风口,走到床头柜前,随手在茶杯盖上掐了烟:“闻不惯?”
“也还好。”他开着窗,味道基本都散出去了,没怎么往这边飘。
“知道了。”许蔚伸手碰了下她脸颊,已经不烫了:“还晕不晕?”
唐喻摇头,想了想,又点头:“还有一点。”
“你大概酒精不耐受,以后少碰酒。”
上次不知道她喝了多少,今晚只有三杯,酒疯发成这样显然不正常。
唐喻默默点头。现在想起来,她情绪最崩溃的两次都是在酒后,固然有徐以安的缘故,但更多应该是酒精催化的作用。
她莫名松了一口气。
许蔚拉过办公椅坐在她面前,直截了当问:“同学会什么时候?”
唐喻愣了下:“下个月月中。”
“S市?”
“嗯。”
许蔚点头:“我开车送你。”
唐喻:“我没准备去。”
许蔚瞥她:“不说清楚你的执念能散?喝个酒差点把命喝进去。”
“都说了是不耐受。”
唐喻摸着玻璃杯上精巧的花纹,小声说:“我已经没有执念了,就是还要点时间。”
那天决定剪头发的时候她就想通了。
过去这么多年,她喜欢的早就不是最初在雪夜里跟她牵手的男孩子了。记忆循环往复的美化加工,徐以安变成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代名词。
两个人从没开始过,唐喻的心里已经规划了一百万种爱情的模样。
执念而已。
她大概只是跟自己谈了六年的恋爱吧。
许蔚深深地看她:“没有遗憾?”
“有,但是没关系。”
青春不留遗憾是小孩子才信的话。青春就是遗憾。
没有告白是遗憾,告白了,也会遗憾。
不留遗憾的青春?
不存在的。
☆、第 6 章
唐喻打了个哈欠。
许蔚摁亮床头的装饰闹钟:“十一点了,接着睡吧,明天还上班。”
“你睡哪?剩下那个房间收拾了吗?”
“嗯。”
许蔚把办公椅推回原处,拿纸巾包住了刚才留下来的烟蒂,从柜子里拆了瓶男士香水,小范围喷了两下。
如果是平常,唐喻一定会吐槽他骚包,不过这会儿躺在人家施舍的房间里,她选择沉默。
轻轻抽了抽鼻子,清冷木香,其实挺好闻的。
收拾好一切,许蔚推开房间,摸到墙上的中控开关,把床头壁灯关上了。
唐喻拉高被子,人往床脚滑了滑。被单跟被子应该刚晒过,蓬松绵软,很干净的味道。
“唐喻。”许蔚忽然叫了她一声。
“嗯?”唐喻看过去,客厅的灯把他的影子拉长,投在木质地板上。
影子轻轻动了下,他没有再说话,轻轻把门带上了。
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叫醒,唐喻还是迷迷糊糊的,四肢像灌铅一样发沉。
去卫生间洗漱,发现洗手台上放了一套新的牙刷毛巾,蓝色的。架子上摆着没拆封的洗面奶跟女士水乳。唐喻像是见鬼似的盯着那些瓶瓶罐罐看了许久。
出房间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沈毅正好从厨房出来,手里举着根油条招呼她:“醒了?来吃早饭。”
“早。”
唐喻过去坐下,发现餐桌上摆了皮蛋粥、豆浆、牛肉粉丝,还有油条、肉包、玉米棒:“买了这么多啊?”
“嗯,许蔚早上六点爬起来买的,说是踩点,看看哪一家的好吃。”
“哦哦。”唐喻回头,发现第三间卧室房门紧闭,“他人呢?”
“回去补觉了。凌晨我起夜的时候看他房里灯还亮着。”说着,沈毅瞅一眼她微肿的眼皮,“你现在没事了吧?昨天可把我们吓到了。”
唐喻想起昨晚的丑态,也觉得丢脸:“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倒没什么,许蔚都没让我们插手。”
唐喻出门之后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许蔚才从房里出来。
沈毅已经躺在客厅沙发上打游戏了,听到声音回了下头:“钥匙帮你给小表妹了啊。看着她出小区的,人算是缓过来了。”
“嗯。”
许蔚抓了下凌乱的头发,打开主卧的门,一眼看到床上,银灰色的被子跟麻花一样拧在一起,高高堆成一座小山,看着像是试图抖被子然后越抖越烂无法收场之后的畏罪潜逃现场。
许蔚盯着那坨被子看了半天,哑然失笑。
于是挂着黑眼圈在电脑前面浑水摸鱼的唐喻收到了一张照片,配字:【封口费?】
赫然是她早上对抗失败的仿佛有十斤重的被子,此时已经平平整整地铺在被单上。
唐喻撇了撇嘴:【我还没告诉别人你用女士精华呢,你这个变态。】
许蔚过了两三分钟才回:【你是傻子么?】
因为他这条消息,唐喻又浑浑噩噩了整一个下午。
到临近下班的时候,刘女士发来一串消息,提醒她晚上的约会:【穿漂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