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林!”李长胤对苏越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直接忽视。
“臣在。”殿下的身份居然被那女子知道了?许林涨红着脸跪在李长胤面前,一脸惭愧。
“查温家,完事自己领罚。”李长胤将那名单册子甩到许林面前,示意苏越推他离开。
二人刚出房门,却看到宫少川一身泥泞,急匆匆的就往他们这边跑,苏越暗道不好,推着李长胤想要避开,却依旧被宫少川拦住。
“银铃回来了?”宫少川惊喜问道,全然未曾估计自己这糟心的打扮。
“你先去洗洗。”李长胤拉起苏越的袖子捂住口鼻,嫌弃的看向宫少川。
“呵!”宫少川不满,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上的泥泞,还是听从了李长胤的建议。
“去银铃那里。”李长胤对苏越道。
苏越在丫鬟的指引下,推着李长胤进了府中最北边的一个小院子。
床上,银铃保持着原先的姿势,除了手上的鲜血更多了些。
苏越按照李长胤的指示将他推到床边,又按照他的吩咐去来一把小刀。
李长胤借过小刀,挽起袖子刚要在自己的袖子出划一刀,却被苏越一声喝止。
“殿下,且慢。”苏越说着,从身后拿出一盏油灯,接过小刀在火上烤了烤,这才递给李长胤。
李长胤无言的接过,他怎么觉得苏越还有几分兴奋?
“你想知道银铃的故事吗?”李长胤点了银铃的穴,见她昏睡后才努力辦过她的胳膊,先在银铃的手腕出轻轻划了一道口子,足有一两毫米深,奇怪的是并没有鲜血流出。
“嗯?”苏越洗耳恭听。
“姜氏原是这曲水城中的大族,可以嫡系人丁稀少,银铃父亲是他那一代唯一的嫡子,掌管着姜氏若大家业,可惜英年早逝,她父亲去世时,她才四岁。”
李长胤说着,又在自己的指尖轻咬了一口,淡红色的血液从指尖沁出,他用血水在银铃伤口的不远处划了一道线。
“你知道吃绝户吗?银铃父亲死后,姜氏族人便以嫡系无继为由,不给分文的赶出银铃和她母亲,霸占姜氏家业。”
忽然,银铃裸:露出的半截胳膊的皮肤下面,忽然间变的凹凸不平,而那凹凸不平也在缓缓移动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出路。
“不仅如此,他们更借着姜氏威名,不许任何人接济银铃母女,银铃的母亲后来饿死在姜氏门口,我见银铃时,她便快奄奄一息,差点同她母亲一起去了,后来我救了她,她执要意留下,我便请人教她武功。”
忽然,一颗足有指头般大小的虫子从银铃的伤口出翻出,循着血迹缓缓的往前把,李长胤用银针将这些虫子一一挑进一个瓦瓮里。
“这么下死手?”苏越被惊骇的说不出话来,难怪岳舒娘如此筹谋,有如此先例在先,若是不多加筹谋,怕是结局惨痛。
“那宫少川?”苏越问道。
“宫山川啊?他算是银铃的表哥,只不过宫家常年不在曲水城,这事姜家又有意封杀,等宫家得了消息时,人早已化为一抔黄土了。”李长胤说,又喂了一滴血给银铃,手腕的伤处也开始沁出鲜血,苏越见状正要用布条给银铃包扎伤口,却被他拦住,苏越这才发觉原来银铃伤口处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散发着浓烈腥臭味的墨绿色液体,
“姜家呢?”苏越有些窒息,这些事,她真的无法想象。
“生意越做越差,开始变卖土地,铺子,家宅,家具?噢,那温家便是在此期间崛起的。”李长胤见流出的液体开始变成红色,也再无别的异味,这才用布条给银铃包扎,“真正的复仇,得她自己亲自去做。”李长胤声音有些奇怪,莫名的幽远,仿佛在给银铃说,仿佛又给别人说。
对峙
李长胤收回手,银铃原本呆滞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倦怠,没一会儿便睡着了,她呼吸均匀,只是眉头紧紧皱起。
宫少川从屋外的小窗里向里面看到,见了李长胤给银铃引蛊,心里暗道又要欠他一份人情了。
见银铃无事,他这才放下心,刚出了小院子就看到了行色匆匆的许林。
苏越从一旁走过替她掖了掖被角,而后蹲在李长胤面前,他的头发有几分散乱,银色的面具透着冰冷,苏越仰着脑袋,就这么看着他。
"怎么?"李长胤出声问询,以为她是被他所讲的故事吓到,抚慰般的轻拍着她的后背。
“殿下,我觉得报仇没什么不好,上天惩治不了,人间律法因为一些原因也不能惩治,那报仇便没什么不好。”苏越将头枕在李长胤腿上,这双腿,若是完好的,那他又会有怎样肆意的人生,银铃报仇有能报之人,可是他呢,白遭这无端命数,龙椅成轮椅,虽是同音,却是完全不同的人生?自古帝王又怎会选取身有残疾之人?不过武皇一介女流尚能登临天下,只是残疾,又有什么问题呢?
“恩”黑暗中,李长胤低眉看着爬在自己身前的小女人,似乎是在思量她所说的话。
“会付出很大代价的。”李长胤说道,他从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如今,他却有几分怕她有朝一日会惧他怕他。
“我会一直陪着殿下的。”苏越轻声道,她自然知道以后的李长胤如何声名狼藉,可是朝夕相处这些天,她倒很是心疼他,无论他给她所见的有几分真,几分假。
李长胤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看向远方,心中一股暖流,他身边从不乏追随之人,或名或利都有所求,那她呢,在求什么?
忽然,门外一阵急匆匆敲门声,许林惨白着一张脸恭敬的站在门侧,不时用袖子抚过额头上的冷汗。
“何事?”李长胤略微恼怒,这些人可真是废物。
“殿下,宫里传来消息,说,说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恭请殿下回宫。”许林舔了舔嘴唇,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这事上面已经压了近十天才传到他这,稍稍斟酌一下,许林这才说道。
“哗!”门被突然打开,李长胤冰寒着一张脸,仿佛下一秒便要毁天灭地。
许林和身边侍从皆立时跪下,将脑袋低低垂着。
就连一向爱打趣的宫少川,此时眉目中也多了些威严,他并未跪着,只是淡漠的站在一旁,握紧的拳头背在不远处的树后,半响,宫少川忽然快步离开。
朱红色的小门前,李长胤抚在扶手上的手紧紧握着,嘴角划着怪异的弧度,似笑非笑,他身后的阴影处,苏越静静站着,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一幕,是了,这大抵是李长胤后来大开杀戒的原因,纯安皇后的死。
“殿下。”苏越上前,轻轻掰开李长胤握紧的双手,一片冰凉。
他的双手泛着青色,扶手上印着深深的印记。
她将他的手放在她手心里,柔软的小手包裹着他的大手,仿佛要抚平一切苦难。
“殿下,我们回去吧?”苏越温柔的看着表情冰冷的李长胤,柔声道。
“回。”李长胤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耳边安静极了,身边的一切以一种极快速的速度不断的远离着他,仿佛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了。
恍惚间一阵温热自手心传来,他木讷的偏过头,入眼的是苏越那如阳光般的笑容,李长胤低下头,眼睑微合,再抬头,已是往日那般表情。
苏越始终拉着他的手,她不言语,只是淡漠的站在他身边,只是想让他相信,这个世界,他还有她!
“夜色初上,天边一弯弦月,微黄的月光下透着半分寂寥,半分肃杀。
流水无声,在强大的气场一下,世间一切都尽量降低它们的存在感。
许林肃穆的指使着侍从准备车马,个个披着黑色盔甲手持长刀利枪,马儿精神抖擞的站在车前,不时摇晃一下脑袋。
由城中同向城门的陆路被一群黑衣侍卫清开。
苏越陪着李长胤上了那座雍容华贵的马车,看着那些侍卫,苏越心中忽然生了些许悲凉之意,这一去,他一定会死吗?
苏越咬了咬唇,无力的垂下头,她无力改变他的命运,这一段际遇却像是一场梦般,深深镌刻进她的生命里,她真的要放任命运给他的安排吗?
马车开始行走,却无半点的晃动,苏越忽然起身抱住李长胤,咬着嘴唇,小心翼翼说道:“我觉得我肚子里有我们的孩子了,殿下,无论你想做什么,我和孩子都会支持你的。”苏越说完,歪着脑袋靠在李长胤的肩头,他的头发宛如黑绸一般柔顺,有一股说不出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