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有希望,结果线索又断了,乌孟林顿感懊恼,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回去向主子汇报。
傅谦兀自推测着,那个妇人来路不明,怡珍说什么要给她母亲上坟,很可能就是为了跟那个妇人碰面,难不成,是那个妇人给的打胎药?
当他把这个猜测说与老九时,傅恒仍觉得有疑点,“珍姨娘先去的茶馆,倘若她那个时候已经拿到打胎药,为何不直接喝药,反倒来找你?
你说她在你酒中下药,就证明她当时没想打掉孩子,想混淆孩子的血统,奈何酒被八嫂喝了,她计划失败,这才又想打胎吧?所以我觉得这打胎药不会是在茶馆儿得到的,应该是在她生辰之后。”
眼瞧着八爷又望向她,采茶赶忙澄清,“打胎药的事奴婢真的不知情,自珍姨娘从您的书房归来之后,她就没再出过府,也没请大夫,怎么能得到打胎药呢?”
结合乌孟林的话,傅恒穿针引线,已然捋清来龙去脉,
“兴许……打胎药是那个男人给她的?事情败露之后,他怕怡珍将他供出来,所以狠下杀手,而那个跟怡珍见面的妇人肯定和他有关联,他怕茶馆被查,会追踪到他,所以便让原先的店主搬走?”
提起那个野男人,傅谦紧握杯盏,手背上青筋毕现,咬牙怒斥,“这男人骗色骗财,居然还要害人性命,怡珍竟然还信了他,她怎么就那么傻?”
话刚出口,傅谦又觉得自己也负了怡珍,又凭什么说她傻?如若他一如既往的关怀怡珍,她应该不至于走上这条绝路,说到底,怡珍的死,他也有责任,如今他已经不恨怡珍,只剩悲悯和深深的自责。
此事一度陷入僵局,没法儿再查下去,无奈的傅谦只能罢休,而他和钰娴之间的关系也因为此事而僵持着。
以往不管钰娴对他如何,他都愿意去织霞苑,与她同寝,哪怕不碰她,他也觉得温馨。自从这回出事,钰娴不肯相信他之后,傅谦便觉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她的青睐,彻底失去希望,不愿再去打搅她。
这些日子他忧思过度,加上冬日飘雪,北风呼啸,寒气侵体,傅谦终是没能扛得住,染上风寒,咳嗽加头疼,病情实在严重,未能当差,只好在家休养。
一连几日见不到日头,大雪纷扬,天地之间苍茫冷冽,一片阴霾,他的心也越来越沉郁。
睡得太久有些头疼,他干脆披袍起身,半坐在帐中看会子兵书。
外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傅谦并未抬眸,晓得这个点儿应是丫鬟过来送药,他已经连喝了好几日的药,嘴巴都是苦的,一到喝药的时辰便惆怅,随口道了句,
“先搁着吧!等会儿再喝。”
然而那丫鬟将药放下后却没走,而是就这般立在床畔。傅谦蹙眉瞄了一眼,发现那女子穿的竟是花盆鞋,再向上抬眸,方知来人不是丫头,而是他想见却又不敢去见之人!
一身绿衣素锦,越发衬得钰娴清婉典雅,除却怡珍之事她对他发过火之外,其他时候,她的眉目总是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从来都是他去织霞苑,她几乎不曾主动来过他的书房,即便儿子过来,也是由嬷嬷带来,钰娴不会同行,却不知今日她为何会过来。
迎上他那疑惑的眼神,钰娴颇觉尴尬,轻声解释道:“听闻八爷患了风寒,又咳得厉害,我让人炖了川贝雪梨汤,润肺止咳。”
钰娴居然会关心他的状况?转念一想,傅谦已然明了,“听额娘说的?是额娘命你过来看望我的吧?”
傅谦对她的性子再了解不过,若非太夫人要求,钰娴又怎会突然来此?但看她眸光微顿,他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饶是她随后说是她自己的意思,傅谦也不相信,钰娴厌他都来不及,又怎会主动来看望?
尽管心里悲苦,可她难得过来一趟,哪怕不是出自她本心,他终是不忍拂她的意,翻开锦被下了帐,来到桌畔坐下。
钰娴已经习惯了傅谦时常找话与她说,今日他喝着汤,却始终不吭声,她沉默半晌,不晓得该怎么开口。
怡珍之死的后续,她听太夫人讲过,太夫人的意思是:虽仍未找到真凶,但大致已能确定,不是傅谦下的杀手,那个孩子,想来也不是傅谦的。也就是说,她们误会了傅谦。
这是太夫人的猜测,真相如何,尚不能确定,毕竟人证没找着,就看钰娴是否愿意相信傅谦。
这几日,傅谦一直没去织霞苑,钰娴又岂会不明白,傅谦是在为她的质疑而赌气。他没在身边的日子,钰娴也思量了很多,设身处地的去想,假如是她被人冤枉,而傅谦宁愿相信旁人也不信她,大约她也会心生悲凉吧!
毕竟是夫妻,纵使没有感情,相处五年,也该有亲情,连亲人都不信任的那种感觉,定然很绝望!
私下里,东珊也与她捋过此事,钰娴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可是傅谦没去她房中,她一直没机会提,那些心事不断的翻滚着,像外面的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沉甸甸的,堵得她既涩又梗,始终无法像从前那般淡然宁静。
现下话已到唇边,钰娴迟疑半晌,终是忍不住开了口,“怡珍之事……”
听到这名字,傅谦莫名心慌,以为钰娴又要提孩子的事,下意识想逃避,“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她,我还是那句话,孩子不是我的,信任这种事,强求不来,你不信我便罢,我没什么可说的。”
“我……”钰娴想解释来着,然而傅谦不愿再听到钰娴的那些扎心之词,才喝了几口便放下汤勺起身道:
“汤我喝过了,多谢你的好意,我无甚大碍,你回房歇着吧!”
接连被他打断两回,钰娴顿感挫败,既然他不愿提,她又何必自讨没趣?但看他咳了几声,一张脸涨得通红,钰娴顺手倒了杯热水递给他。
接过杯盏喝下两口,他才稍稍好受些。
见状,钰娴眸光微动,清了清嗓子道:“你若不舒坦,其实可以住在织霞苑,我照顾你也方便些不是?”
他多么希望,这是钰娴的本意,只可惜她的眸中并未流露出一丝情意,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失望的傅谦轻叹一声,目露惘然,
“其实你不必因为额娘的嘱托而违背自己的心意,强扭的瓜不甜,从前我不信,如今我认命了。她老人家那边,我会去交代,你无需顾忌。”
他再次下了逐客令,本就脸皮薄的她犹豫许久,终是没勇气再多说,嘱咐他好生休养,而后告辞离开书房。
傅谦所期待的那句话,钰娴终是没说出口,果然……还是太夫人的意思啊!
他没过去,她一定觉得很轻松吧!他已经扰了她两三年,她脾气好才没说什么,而这一回,傅谦有了自知之明,再不会去死皮赖脸的讨人嫌。
原本就有隔阂的老八夫妇因为此事而渐行渐远,东珊瞧着都替他们感到惆怅,很想帮忙撮合,绞尽脑汁却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真真苦恼。
今日傅恒休班,正带着福灵安在后园中堆雪人,小孩子不怕冷,一双小手捧着雪不亦乐乎的堆聚着,东珊还担心孩子冻着,傅恒只道无妨,小孩子本就火力大,加之他身上穿着小狐裘,跑来跑去,暖烘烘的,根本不会冷。
陪儿子玩耍的傅恒浑没了大人的严肃模样,堆雪人的同时还跟儿子打起了雪仗,玩得兴起时,他招呼东珊也来参加。东珊倒也想玩儿,奈何身着旗装,实在不便来回的下蹲起身,只好立在坐于立在廊下,笑看他们父子在雪地间嬉闹。
正忙着堆雪人的福灵安忽然小跑过来,笑嘻嘻的望向他母亲,稚声道:“额娘,宝贝,送您!”
“哦?是什么?”东珊好奇接过,手心一凉,低眸一看,居然是个雪团!
小小的福灵安仰眸欢喜道:“暖手手,暖手手!”
雪团入手,初时冰凉,没多会子便会暖和,福灵安定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以为这是宝贝,赶紧将其送过来。
儿子居然懂得关心人了呢!他无意的一句话,便如冬日炭火一般,点点星火,散发暖暖热流,心下感动的东珊便连手炉也不用了,直接转给蔷儿,一手持着雪团,一手抚着他的小脸蛋儿,笑盈盈道:
“乖宝儿,额娘没有白疼你呢!”
刚道罢,便见傅恒也跟了过来,故作吃醋的模样,“你把宝贝给了你额娘,为何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