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看似很轻松,其实他心底很清楚,这回的事可比碧玺那件事严重得多,为了不让东珊担忧,他才佯装无谓。
东珊又岂会不明白这当中的利害关系?但看婆婆那么紧张,她便晓得此事没那么容易解决。然而此刻傅恒要去承德,她不能耽搁他的行程,只得依依不舍的松开手,嘱咐他万事小心,
“若然这事儿真的闹到宫里,皇上问你话时,你切记,定要态度良好的认错,万不可犟嘴,好汉不吃眼前亏,知道吗?”
难得媳妇儿这么关心他,傅恒心情大好,顺从笑应,又不忘嘱咐道:“你受了伤,我却不能在你身边陪着你,实乃我这个做夫君的失职。你且安心将养着,等过几日,你的伤没那么严重时,我便接你过去。”
说话间,图海前来汇报,说是马车已备好,可以启程了。
东珊打算到府门口送他,他却不许,提醒她遵从医嘱,不可出去晒日头。
临走前,他微侧首,凑近她耳畔悄声道了句,“记得想我。”
道罢他便直起了身子,笑看她一眼,满目眷恋的转身离去。
立在门口的东珊目送他那被昏黄的夕阳拉长的背影,心头只觉空落落的,担心他接下来的处境,暗自祈祷菩萨保佑,千万要帮傅恒渡过这一劫。
东珊一夜难眠,手疼心忧,章佳氏亦在想着如何应对,思量一夜,最终她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庄亲王府。
第67章 乾隆惩处傅恒
虽说是丹珠先动的手, 但在外人看来,东珊伤的是手,丹珠却伤到了脸与脖颈。谁的伤重, 自然也就成了弱者, 哪怕无理,她也可叫嚣着自己吃了亏, 受了欺。
矛盾纠葛如此之深,道歉显得苍白无力, 换成是谁, 怕是都无法轻易释然。章佳氏去后定会被王府之人奚落挤兑, 可若不去,不表个态, 又会落人口实,毕竟是自家儿子惹的是非,她承恩公府总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吧?
傅文亦知晓此事,主动提出由他去王府致歉, 章佳氏却道不妥,“倘若我没猜错的话,庄亲王今日可能就会去往承德, 向皇上禀报此事,此刻王府中只有福晋坐镇。
女人大都嘴碎, 你又不能与之理论,听多了唠叨,只怕你受不住, 万一你出言顶撞,后果更严重,还是由我去吧!”
母亲执意如此,傅文也就没再逆她老人家的意。
用罢朝食,章佳氏换了身孔雀蓝大襟单氅衣,五十出头的她驻容有术,乌发黑亮,鬂间只有几丝华发,梳理得整洁有序,衣饰精巧细致,处处彰显着华贵,给人一种严肃谨慎,不可怠慢之感。
当章佳氏到达庄亲王府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五间三启,雄伟恢弘的正门,门钉纵九横七,脊安吻兽,雕梁画栋,饰以五□□云龙纹,尽显皇家气派。
入得府内,接见她的乃是嫡福晋郭络罗氏,身为王府主母,将近四十岁的郭络罗氏为人处世自有一套,不可能像泼妇骂街那般与人争吵,轻声慢语与章佳氏摆明眼前的情形,
“我与姐姐时常在宫宴上相见,也算是旧相识,咱们两家虽然来往不多,却也都是皇亲国戚。
女人的容貌尤其重要,一旦损毁,丹珠若是想不开,再去闹自尽,我们又当如何跟她父母交代?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往丹珠身上泼这杯茶时,可有想过弘明的感受,可有顾忌庄亲王府的颜面?”
果如章佳氏所料,这一趟就是来听训的,说来她也是公爵夫人,荣光了一辈子,一直谨慎,办事妥帖,何曾被人这样数落过?
而今为了小儿子,她也只能拉下脸面,与人赔笑,“福晋说得极是,傅恒的性子的确太过鲁莽,为此我也颇为头疼,昨儿个我一听闻此事便将他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训有何用?郭络罗氏不以为意,摩挲着指间的护甲,勾唇轻嗤道:“他若真听你的话,昨日断不会做出那样莽撞的事来,还是得让皇上亲自教导,才会长记性。”
听这话音,他们似乎是真的打算把此事闹到行宫里去,章佳氏纵有预料,但仍旧抱有一丝侥幸,而今福晋这话彻底断了章佳氏的希望,她很怕儿子的前程被毁,遂放低姿态向福晋求情,
“福晋,傅恒他已知错,我会让他亲自到府上赔礼道歉,您看这事儿要不就私了吧?没必要让皇上烦扰不是?”
所谓私了,无非是赔银子道歉,庄亲王府压根儿不缺这些,自然也就不会同意,
“咱们都是敞亮人,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实话跟你说吧!昨日亲家母已然过来看过丹珠,心疼得直掉泪,若非我们拦着,她昨夜便直奔你们承恩公府去了!即便王爷他有心平息,丹珠的额娘也不肯轻易罢休,说女儿是嫁过来之后才出的事,定要我们为丹珠讨公道,姐姐若是我,又当如何?”
章佳氏设身处地的去想,若然她的儿媳被毁容,她肯定也不会轻饶对方,定得给亲家一个交代,思及此,章佳氏面露难色,迟疑道:
“这……的确是难办。”
她懂得就好,郭络罗氏无奈摊手,表示爱莫能助,“所以说,和解是不可能的了,姐姐还是让你家儿子做好被审问的准备吧!他既敢做,便该承担一切后果!”
事已至此,无法挽回,章佳氏也不好再啰嗦,但她想亲自去看看丹珠的病情,然而福晋竟说丹珠受了刺激,不愿见人,未免她情绪太过激动,还是不见为好。
福晋拦着不许她见,章佳氏越发疑惑,不禁怀疑这丹珠的伤势究竟是轻是重。
但这话不便明言,福晋已下了逐客令,章佳氏唯有起身告辞。
自庄亲王府出来后,她那一直紧绷的脊背终于缓缓挺直,仰望蓝天白云时,她才觉呼吸稍稍顺畅,儿子闯这祸端,一如重石坠心,此事一日无果,她始终不得安宁,却不知承德那边是何情形,皇上与太后是否知情?
正如章佳氏所料,今日一早,庄亲王允禄已然离开府邸,赶赴承德,直至午后未时才到得避暑山庄,去往烟波致爽殿求见皇帝。
今儿个乾隆着了身宝蓝色常服褂,才用罢御膳的他正手持狼毫,立在桌前练字消食,听闻皇叔求见,遂宣庄亲王进殿。
太监一声高呵,但见一身着织绣龙纹袍的中年男子走近殿内,四团圆形补子上绣着彩色五爪金龙,前后两团正龙,两肩各一团行龙,张牙舞爪,威武肃穆。
已过不惑之年的允禄仍旧清瘦,并未发福,一进殿便拂去马蹄袖,向乾隆帝请安。
乾隆放下毛笔,虚抬了抬手,招呼道:“皇叔免礼。”
允禄抬眼时,恍然瞥见桌面的宣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寿字,乾隆也不避讳,朗笑道:
“朕记得明日是皇叔的生辰,方才还在跟李书来说,得准备寿礼给您送过去,您可就来了。”
允禄微颔首,感激笑应,“皇上日理万机,还记得奴才的生辰,实乃奴才的荣幸。”
寒暄过罢,允禄才说起今日过来的真正目的,“昨日鄂尔泰的长子成亲,本是大喜之事,犬子弘明带着他的妻子前去参宴,未料竟遭人毒手……”
允禄大致将前因后果复述一遍,而后瞄了乾隆一眼,但见皇帝容色淡淡,遂又补充道:
“傅恒仗着自己是皇后的胞弟,行为乖张,傲慢无礼,他明知丹珠是庄亲王府的儿媳,竟然出手这般狠辣,分明是不把咱们爱新觉罗一族放在眼里!”
最后一句,着实严重,乾隆看向庄亲王的眸光幽深莫测,默然片刻,才轻嗤了句,“是吗?这小子未免也太猖狂了些。”
就在此时,殿外有人高唱着太后驾到。
当殿门被打开时,太后搭着小礼子的手背,抬起花盆鞋,跨入门槛之内。
乾隆见状,自书桌前绕至前方,依礼请安,“恭请皇额娘圣安。”
庄亲王亦拱手向太后行礼。
扶母亲坐下后,乾隆微弯唇,温笑道:“天儿这么热,皇额娘实该在殿中纳凉才是,有事直接差人通禀一声,儿臣自当过去为您分忧。”
每每瞧见儿子,太后便心中欢喜,面露慈容,“皇帝忙着处理朝政大事,哀家是个闲人,成日的待在如意洲,这老胳膊老腿都要废咯!出来走动一番,活动一下筋骨也是应该的。”
瞥见钮祜禄氏亦立在太后身边,允禄不由生疑,昨日钮祜禄氏亲自去王府看望丹珠,要求王府严惩傅恒,给她女儿报仇,允禄已答应今日入宫向皇上禀明,却不知钮祜禄氏为何也来了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