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长歌将长发用细绳高高系起,盘了个发髻。她一推木门,木门竟然落下灰尘,呛得她喷嚏不止,木门上留下一个巴掌印子。
“什么破屋子,几十年没住人了么?”荆长歌嘀咕。
房屋虽破,面积却不小,荆长歌沿着回廊走了几个拐弯,总算看见院子的大门与外墙。
可大门是从外面锁着的。
“喂!”
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荆长歌觉身上汗毛迅速立起,闭上眼睛惊呼,“有鬼啊!”
半晌,未有动静。
荆长歌睁开双目,眼前的人很无奈的看着她。
“李……李温……你你你……你怎么进来的?外面反锁着门!”
“叫不出侄儿就不用叫,你不过是父皇闲来无事收的小宠物罢了,反正我也没把你当姑姑。”
“你活的死的?”荆长歌跑上去摸摸对方的脉搏,会跳,松了一口气。
荆长歌郁闷,自己晕倒的时候,跟着李郢,为何醒来,眼前会是他?
想起李郢之前说的那些事,她对眼前人有一种复杂的感觉,总觉得眼前这个纨绔又虚浮的面皮是硬贴上去的。
人如其屋,一团迷雾。
“我怎么会在你这里?”荆长歌挑了一个最想知道的问题。
“寻我的剑。”对方没有好气地说道,“老三见怎么叫你都叫不醒,以为你鬼上身,跑去找你哥,托我看着你,别被哪家青楼老鸨捡了去。”
“随意乱丢,还以为你不要了。”荆长歌想起青楼门前这人曾当众调戏她,当时觉得此人纨绔邋遢,面目可憎,细细一看,高挺鼻梁,眉目间散着英气与几分不羁。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李行俊俏,李郢温厚,眼前人,则多出几分气势。
“又没断,为何要丢?该不会,你想偷拿去当了换酒喝?”
荆长歌后悔,犯了以貌取人的大错。
“老娘需要卖你那把破剑,换区区三两银子?”
李温上下打量荆长歌,皱了皱眉毛,说道,“你身上的衣服,五两银子,记得还我。”
“什么?”荆长歌嘴角微抖,“那是不是还要付给你看护费,住宿费?”
“勉强算亲戚,不收了。”李温表情像是吃了天大的亏。
“谁跟你是亲戚?”荆长歌气结,“你竟然会是皇子。”
“我也不想,可我亲爹是皇帝,谁来生我,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但你能决定,荆长歌,你为什么要做公主呢?”
“因为比起做你姑姑,我更不想做你嫂子。”荆长歌两手画叉,封住对方唇瓣,“停,休战。”
冰冰凉凉,李温晃神。
荆长歌终于不用再听对方讽刺挖苦,两耳清静,忽而想起最重要的问题还没有问。
“我要回家,怎么出去?”大哥暂且不论,赵辉该急疯了。
李温摸了摸唇瓣,嘴角弯起弧度,道,“走出去。”
荆长歌白眼。
废话吧!
“难道要……我抱你出去?”李温探寻。
荆长歌忍无可忍,拖过对方手臂,一压一起,一个过肩摔,紧接着是骨折清脆的声音与沙包落地的声音。
流氓功夫,出其不意。赵辉的话,果然真理。荆长歌拍了拍手,洋洋得意,然而没有听到惨叫声,有些失望。
荆长歌忽而意识到,自己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出这迷一般的院子,回身低头,见李温平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细长的睫毛在眼缝间留下投影。
“不是吧?这都能晕?”荆长歌踢了踢眼前人,见那系长睫毛轻颤,心计上来,掐住尸体两侧鼻翼,“让你装尸体,看你能装多久。”
“咳咳……咳咳……”李温果然撑不住,大口喘气,边抱怨道,“你谋杀兄长。”
“我是心血来潮的杀,不是蓄谋已久的杀。两者有本质区别。”荆长歌收手起身,踹了踹尸体的腿,“怎么出去?”
“雪雁,”李温闭目,唤了一声,一道人影掠过,扶住荆长歌的右肩,一跃上了屋顶,又从屋顶踏步,跳出不远处的几方围墙。
墙垣里回响着女子惊惧之下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门内走出一白衣文士,似笑非笑地看着躺在地上闭目浅笑的李温。
“殿下,您还好吧……”白衣文士似乎很是担忧。
李温睁开双眸,狡黠戏谑不再,唯有清冷疏离,淡淡道,“挨了一巴掌,淋了一身泔水,右手手骨骨折,后背也该是一片青紫。我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倒霉了。”
“总比廷杖好些。”白衣文士在心中认真做了比较。
“主动受伤与被动受伤,心情上是有区别的。”李温翻身起来,说,“今天虽然伤的不轻,但我心情很好啊。”
仰头望天,艳阳灼灼。
“我有些明白,太子为何会对这女人情有独钟了。”
“为何?”白衣文士问。
“如果你家住在一片桃树林里,某一天忽然长出一颗苹果树,你只能摘一个果子,你怎么选?”李温打了个比方。
“苹果。”
“明白?”
“殿下忘记了么,我吃桃子过敏。”白衣文士认真帮助李温回忆。
“……”
☆、人贩子???
20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荆长歌愤愤地绕着桌子转圈,桌旁悠闲品茶的赵辉递上一杯香茗,她似与茶杯有仇一般,一饮而尽,末了一口白牙欲要咬碎坚硬的白瓷。
“杯子无辜。”赵辉同情地看着被牙齿磨的吱吱响的瓷杯。
荆长歌一步跨上座椅,把杯子重重砸在红木桌上,“此仇不报,天理难容。”
那日,荆长歌被雪雁捉着肩膀飞出屋子后,眼前不是与李郢闲逛的那处闹市街口,而是料峭绝壁上的一处绝顶平台。
荆长歌落前脚刚落地,雪雁闪电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四处空无一人,她绕着院子外面转了一圈,四方周正,还没有蕴廷的荆府大,围墙颇高,内里树木葱郁,几根粗大枝杈,越过围墙,延伸出来。
出了院子,远离了那无赖冤家,荆长歌大口呼吸了带着自由芬芳的空气,然而下一刻,她发现,她完全不知这是哪里,还有,她该如何爬下这料峭绝壁呢?
荆长歌查探绝壁,古木于岩石深处扎根,野草藤蔓盘绕在树干与石缝上,紧密错落,几簇色彩鲜艳的野花,于碧绿草叶中随着山风摇摆。
“难道,他们上下山,也要用飞的?”荆长歌没有找到下山的道路,亦没有看见旋梯扶梯一类,甚至连多余的可供踩踏的石块都没有。
荆长歌在院墙外大喊,“里面有人么,我要下山。”
回应她的是清冷山风。
“李温,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定托梦让大哥送你上路来陪我。”荆长歌无门可敲,只能敲墙,然而墙壁是石块,声响接近于无,于是荆长歌折了两根粗树枝,互相敲打。
几只小鸟被敲的烦了,扑闪着翅膀飞走了,在荆长歌的长衫上落下灰白色的渍迹。
“人善被鸟欺。”荆长歌用树枝上的几片树叶擦干鸟屎,干脆把树枝扔进了院子。
然后,她开始始各种东西向着院子里扔,石头,木头,土块……
“出来,李温,堂堂皇子,却做缩头乌龟,算什么男人。”
万籁沉寂。灼灼烈阳缓缓下沉。
“我们商量商量……二皇子,二殿下,我武功不济,飞不下去啊!”
萧索幽静。日落山崖,皓月当空。
“是我一时冲动,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小女子斤斤计较,要不,您打我几拳消消气,我绝不还手……”
阴冷凄清。夜幕星辰,树影斑驳。
荆长歌无力再呼喊,四肢成大字状,倒在墙外混着土腥味的草地上。脑中回想起里郢那句她用了一整日才体会到的至理名言,“不要招惹他。”
就在她放弃一切,准备躺在院外自生自灭的时候,那闪电般的身影忽而出现,在荆长歌眼中,如脚踏七彩祥云的天使,以曼妙无比的姿势飘然而落。
肩膀一紧,荆长歌紧闭双目,再睁开,人在院中凉亭。
三个人,一盘棋。
“疗伤久了些,怠慢姑姑,李温有愧。”一人悠悠道。
你满眼的得意哪里像是有愧?
荆长歌心中腹诽,脸上张扬起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那二皇子如今可否带姑姑我下山?”
“若要下山,需姑姑做一件事。”李温微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