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荆长歌想了想,终于找了一句具有高度概括性与哲学意味的话,“他不是你。”
每个人的生长环境不同,天分也不一样,不是所有人都有赵辉的机遇拜得名师,学得盖世内功,有魄力说一句“坦荡磊落,何惧别人说什么?”
她听见那些被她骗过的大渝百姓,知道真相后对她的议论与职责,失去姐姐的满满口口声声说是她害死了莺莺。荆长歌承认自己有责任,诚恳的下跪认错,她也拼上性命为莺莺报了仇,她还能做什么呢?自尽谢罪,以消怨恨?
绝不可能。
她早就打算好,此番认祖归宗的仪式过后,她要加入青煜军,青煜军的军规里,并没有一条说不收女人。她除了死,还有许多力所能及,能够消除怨恨的事,实现大渝百姓的心愿,终有一日,止兵戈,战乱平,千里西境,再无烽烟。
她的双手,早已染上了这个时代的血,她用短刀刺进敌人的咽喉,夺取过他人性命,她亲眼见流沙吞噬一切,在景央,她亲手栽下西境守护之树,向乌苏河神许下承诺,她是青煜军中勇夺帅旗的荆姑娘,是战神荆靳的妹妹荆长歌。
涅槃已生,唯有前行。
两人并排行走青色营帐之间,一白一红两匹马儿,被巡逻兵牵进马厩。
赵辉见荆长歌迷茫双眸,又想起荒漠绿洲处那孤寂悲怆的身影,转而道,“师弟昨日有传信,说你那个飞机,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什么?”荆长歌大惊,“怎么可能?”
没有材料,没有原理,没有能源,就凭她一张信手涂鸦,竟然,做成了第二次工业革命最为顶尖的发明?
“师弟并无详说,”赵辉不懂机关,但郦橦是机关天才,武功虽然学不好,但继承师父的机关绝学,那种怪异的图纸,说不定真能造出些怪异的东西来。
“赵大哥,若是,若是司命大人做好那飞机,能否借我一观?”荆长歌对冷眸司命的崇拜之情又上升了一个段位,语言天才,外加航空专家?
“你不妨多攒些银两,”赵辉表示自己爱莫能助,“师弟做这些的根本目的,是卖钱。富商富户,喜欢些奇异之物做摆件。”
衣食乃民生之本,天才也会为饥饿所困,只是可惜了那些足以撼动这个时代的发明,不明不白地沦落成丧失使用价值的观赏品。
“司命在部族中地位高贵,他会少银子?”荆长歌仍不愿相信,口气不善。
赵辉面露愧色,“阿郦每个地方都呆不长,也并非都是三司之位,而且,师父旧疾难除,需要大量珍惜草药,过去,我与阿郦偷抢居多,如今得遇名医,手头宽裕,取药时会留下些银两稍作抵偿。”
除了那次赵辉提及小师叔,荆长歌再没听赵辉提过去之事,身怀高超武艺,助她帮他,随她南下,留在荆府,与那诡异莫测的冷眸司命一般,都是一团迷雾。只是赵辉心性爽朗,不拘小节,反而容易卸去他人防备与疑心。
“师弟知我们在一处,说让我带你回去见三师叔一面。”赵辉本意也是如此,在西境那时,想趁夜黑风高将其掳走,谁知战事连连,陷入其中,与荆长歌患难相交,引为知己,不愿有违荆长歌本心,一早决定开诚布公,把他目的告诉荆长歌,“这些日子,我观察你的身体里并没有内力,时有时无的情况太奇怪了,若是三师叔的话,大概能想到是为何。”
荆长歌有了荆靳妹妹的身份,反倒对初来于此的古墓,不做深究。她之所以情急之下一掌把冷眸司命打吐了血,是因为当时脑海中浮现出古墓石壁上的异样文字,还有那困住天瑶部族的迷雾法阵,都是她剧烈头疼过后,清晰现于脑海之中的。
荆靳告诉她,荆长歌曾随隐世前辈学过武艺,难道这个前辈,就是赵辉的小师叔?
荆长歌很难做出抉择,若去,自己穿越灵魂之事很可能露馅,若不去,挚友如此简单的请求,她还百般推脱么?
赵辉说,“你若有难处,我到时可以书信给三师叔,让三师叔亲自前来。”
荆长歌苦笑,只能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晕倒
11
两人已至将军营帐,赵辉的营帐在将军营帐之后,转了个弯,回去整理行装。
“大哥。”荆长歌掀开帐幕,荆靳与应天全双双转头。
“长歌。荆姑娘。”应天全早听说青煜军中孤身入敌营斩王旗的年轻女将的光辉事迹,见到本尊,连忙起身施礼。
“应大人是兵部尚书。”荆靳提醒道。
“那我该,跪拜?”荆长歌满脸疑惑。“他官大,还是你官大?”
荆靳摇摇头,向应天全歉意道,“长歌大病初愈,记不得过去的事了。”
应天全却笑,“我上次见她,还是个小娃娃。”
荆长歌吐了吐舌头,聊过去的事非她所长,她除了装失忆唯有装失忆。“江胥说你找我?”
荆靳道,“我差人备了小姐的衣衫,明日入城,你总不能穿这身。”
“哦。”荆长歌不情不愿。
应天全摇了摇扇子,微笑问道,“长歌有没有心仪之人?”
荆长歌努力摇头。
“十八年纪,在景央,早该出阁了。”应天全埋怨荆靳,“长兄为父,你失责了。”
“应大人教训的是。”荆靳微笑应和。
荆长歌一日未曾歇息,有些疲倦,想起赵辉入门前,提醒自己将今日所遇告知荆靳,叉开关于她择婿的话题,“大哥,我与赵辉遇到刺客行凶,善心大发,在黄江岸边救了几个人。里面一个叫安明的,一个叫箬笠的,还有一个,叫行……什么的。”
荆长歌若无其事地说完,想尽快脱身。
听者手中棋子落地而不知。
“他掉到水里,我把他捞上来,还……急救了一番。”荆长歌简言概括。
余下帐中二人对视一眼,四目皆是惊疑震撼。
“大哥,我先回大帐了。”荆长歌趁机闪身而出。
“明日朝中,天翻地覆。”沉寂半晌,应天全幽幽而叹。
“陛下爱子心切,此事必不得善了。”荆靳品一口香茗。
“贤侄猜测,是何人为之?”应天全眼光烁烁。
“荆靳常驻边关,向来不参与朝中党派之争,应大人此问无解。”荆靳微笑。
“只是此事牵扯到长歌,贤侄又如何置身事外?”应天全不急不慢。
荆靳颔首,“大人赐教。”
“你我相交多年,我今日不说暗话,”应天全说道,“太子性懦,多愁善感,瞻前顾后,毫无主见,受制母足,非大统之选。如登大位,外戚将成大渝大患,绝不亚于今日北靖国与羽族。”
“嫡长尊贵。”荆靳手中执棋,落子定胜局。
“陛下偏爱嫡长子,不顾江山社稷,身为人臣,不得不另作打算。”应天全继续说道,“你手中握有大渝精锐之师,是百姓尊崇的战神与英雄,你之一言,陛下或许会有所动摇。”
“干戈生于权谋,自古兵权是祸患根源,将帅皆怀璧而危,行兵者当远离宗庙之争。荆靳只求能独善其身,也须对得起青煜军三万浴血奋战的男儿。”荆靳摇头。
“皇后一脉朱氏,一直主张与北靖求和纳贡,同北靖皇族离凰部族与善战的羽族,多有往来。若是太子即位,朱家势大,青煜军的存在,就是他们的威胁。”
应天全叹息,“羽族内乱,与大楚细作脱不了关系,若我估计不错,羽族分裂南北,南宫家的北境军会借此占领南羽。
羽族余部北迁,到时候,大渝北边平添豺狼猛虎,羽族全部军力,虎视眈眈的,将是你们青煜军与北防重镇景央城。以朱家畏首畏尾,安享太平的作为,定会对羽族求和,甚至称臣,用百姓上缴的赋税去饲养一只不知何时会发威的猛虎大患。”
荆靳若有所思。
应天全知一时难劝,荆靳这个盟友,需徐徐图之,“据我所知,朱皇后有意拉拢荆家,许荆夫人长女太子妃之位。”
荆靳苦笑,“长乐心仪太子殿下已久,母亲她……一心想为长乐求一段好姻缘。”
“荆老将军早逝,荆家本应你来做主。”应天全沉沉而道,“我看着长乐长大,长乐心性品行,难以当中宫大任。”
“长乐心性单纯,的确不合适。”荆靳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