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86)

万缕船会初时无人问津,还常被人耻笑,因为他们只有一条船,虽然这条船比起普通的河船稍微那么一点。但是叶殊并不气馁,因为他们的万缕阳光号并不是一艘河船,而是一艘海船。

某年夏末的一天,天气晴朗,海面平静,万缕阳光号满载一船的丝绸和茶叶出海。众人听说此事,顿时议论纷纷,大海上风浪凶险,天气更是瞬息万变,他们船会都是些新手,此去一行恐怕凶多吉少。

然而一月之后,万缕阳光号平安返回茯口码头,不仅到达琉球岛、望石岛,还带回满船的珊瑚和成箱的珍珠玛瑙,建州的码头上热闹翻天。没几天,万缕船会就添置一艘新海船,四艘河船,分别叫万缕二号、万缕三号、万缕四号……

万缕船会用金光闪闪的珠宝证明了他们的实力,于是渐渐也有一些商户开始找万缕船会托运。万缕船会托运起来速度快,效率高,同时保证质量。虽然起运的脚价高一些,但是从未在转运过程中私扣货物,以次充好,或者是侵盗官粮,贩私盐等等,因此在业内口碑颇好。

于是建州码头上的一家家老字号船会眼睁睁看着万缕船会忙忙碌碌海运河运,河运海运,每过几月船队就发展扩大出一倍。到了冬天,漓水江面大部分上冻,行不得船。普通船会就只能天天趴在窗上看着万缕船会驶着更大的海船乘风破浪。

出海总是有风险的,万缕船会也翻过两次船,货物都没了,不过好在人没事。万缕船会的海船是在叶殊的指导下一点一点打造出来的,其间不乏一些精妙构造,救生设备也很齐全。众人看在眼里十分眼馋,纷纷上门要买他们的海船。要买当然可以,只是价格十分昂贵,足足能买平常的十艘河船。不过想到其中巨额的利润,还是有几家船会忍痛买下一艘,或者两家、三家合买一艘,比如上荆码头的紫荆船会,到底是百年老字号,财大气粗,一次就买了三艘。

上个月初,万缕船会又卖出几艘海船,总合一下资产,便将整个茯口码头盘下来。茯口码头位于建州最东边,是漓水的入海口,极是一个河海运输的黄金地段。自古以来作买卖的黄金定律有三条,一是地段,二是地段,第三还是地段。叶殊同时将万缕酒楼迁到漓水北岸,紧靠着茯口码头,生意越来越好,赚钱也越来越多。

如今叶殊他们算是在建州站稳脚跟,财大自然就势大,再没人敢随便欺负。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站得高,自然就风大雨大,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那就是万劫不复。万缕船会发展到现在,不过用了短短三年时间,有建州其他五六十家船会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每一天都不能放松。

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停了,阴暗的天空下过雨重又明亮起来,一阵东风吹过,河岸上的柳丝轻轻拂动,舒展着满身嫩绿的叶子。

屋檐下滴答着水,拐角处一盆香雪兰正开得茂盛,细长的叶子上晶莹的露珠滚动,颜色翠绿,鲜亮可爱。一只白猫从花盆架子底下爬出来,胖胖的身子一扭一扭地迈着方步走过长廊,湿湿的脚掌在地上留下一朵朵细小的梅花。

“小灰,你又去哪里淘气了?是不是捉老鼠去了?”谢澜抬手抓起满身湿漉漉的白猫,有些嫌弃。

旁边小桃正拿着一方丝巾轻轻擦拭着金边吊兰细长的叶子,闻言忍不住掩口一笑:“少爷,它要是会捉老鼠,猪都会上树了。”

白猫被提在谢澜的手上,背后皮毛全揪起来,露出滚圆短胖的身材。喵呜一声,白猫蜷着尾巴挠挠两只前爪,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琉璃珠子似的上下转着,似乎是对小桃的评价颇为不满。

一路被提到浴房,白猫一看见大木盆就四肢乱颤,激烈挣扎起来,结果还是被洗了。

胖猫咻咻喘着呼噜,满眼绝望的哀色……谢澜抬手刮刮猫儿腮边的胡须,闲闲道:“小桃,我要出趟远门,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小桃撅起嘴:“又不带我?哼!”

“回来给你带好看的珠花要不要?”

小桃撇嘴,哼道:“要两只!”

“好,两只。”

“好吃的也要。”

“嗯,准。”

……

微波粼粼的水面上,一只装饰华美的中型船缓缓往前行驶着,不时躲过一两只货运的大船。

“少爷,这是建州各大船会的卷宗。”陆驰拿着一摞纸卷走过来。

谢澜慵懒地翻个身,展开纸卷看起来,只见上面细细记录着各个船会的发家史、船只储备、运输记录以及暗地里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密密麻麻四十多张,缓缓看来,翻到最后是万缕船会,不过薄薄两页,可是上面记录的每一个字都让谢澜震惊万分。

短短三年时间,从白手起家到累积巨额资产,机敏独特的眼光,惊才绝艳的操控,洁白无瑕的货运记录,无一不令人震惊。而翻到后面的背景人脉,却是空白一片。

谢澜看着那片空白不由皱起眉,不知那万缕船会是真的完完全全的草根,还是背景太深,根本查不出来。

“那个万缕船会到底什么来头?”谢澜皱眉问道。

“属下不知,派出去打听的人也得不到一点消息,只知道他们的东家姓沈。”

“姓沈?”谢澜抬手抚着下巴,微微沉吟起来,“江南世家大族里边,有姓沈的吗。”

“没有。”

脚上一沉,一只白猫凑过来,肥胖的身子坐在谢澜脚面上,谢澜抬手把它提到榻上,猫儿惬意地伸个懒腰,找个软和地方趴下晒太阳。

“少爷,下月还用紫荆的船吗,要不要找万缕托运?我看他们的货运记录很干净。”

谢澜思索着,良久,淡淡道:“货运一事非同小可,必须保证绝对安全,我们要找一个值得信任的船会。”

陆驰点头:“只是我们夹运的东西,哪个船会知道了,都未必敢运。”

“他们会运的,只要我们许之以高额利润。”谢澜捏捏白猫的小爪,软乎乎的。

“那要怎么封住他们的口?”

谢澜挑眉:“这正是问题所在。”

“少爷,紫荆的人手一贯不多,只要我们看管好,他们未必会发现。只是紫荆船会向来托大,一路上走走停停颇多挑剔,万一遇上个大雾天气,恐怕会耽搁行程。”

谢澜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紫荆也是当龙头当惯了,养出来一身的臭脾气。”

陆驰正要说是,忽然听谢澜道:“先去茯口码头吧,看看那个传说中的万缕船会,若是能行,以后就不用紫荆了。”

陆驰点头,起身去前面甲板上吩咐艄公转去茯口码头。

彼时茯口码头正是一片忙忙碌碌,船进船出,好不热闹,巨大的船身上漆着一支白色玉兰花,那是万缕船会的标志。

“东家,外面有两位客人来访!”长春一路小跑进来通报。

简双应承道:“让他们到前厅稍坐,我一会儿就去。”

“哎呀,今天真真是见到仙人了,师哥你不知道那位客人长得有多俊!”长春一阵感慨,“让我再去看看,东家,小的先退下了。”

说完一溜烟转身跑出去。

简双笑着摇头,手下写完最后几笔,整理完昨日的货运记录。

一路缓缓走进前厅,早有小丫鬟捧上香茶,静候在一边。室内布置华丽中透着素雅,北面墙上挂一幅惊涛拍岸图,东边一溜紫檀木架子。上面摆着一艘艘黄杨木制作的缩小版万缕号船只,各个零件构造都同真船一模一样,放眼看去,颇有气势。

谢澜微微查看一番,转到旁边椅子上坐下,心中暗道,这个万缕船会果然不简单。

陆驰默默站在谢澜身后,同样满心惊讶,却也面色沉静,并未表现出分毫。

简双刚进来的时候,只觉得满室光辉,灿烂耀眼,微微愣神半晌,又爽快地笑起来:“阁下必然是娘州谢氏谢大公子,在下沈风,久仰公子大名。”

谢澜面上笑着,心中却有些惊讶,没想到万缕船会的沈东家竟然这么年轻,似乎比他自己还要小些。

“沈东家的大名,谢澜也十分久仰。”谢澜淡笑回礼。

简双走到正中椅子上坐下,问道:“不知公子来此有何贵干?可是要托运货物?”

“货当然是要运的,只是以前从未与东家打过交道,我们谢氏每年走船的物资又数额巨大,必然要谨慎一点。”谢澜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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