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殊随便点点头,小二顿时眉开眼笑,翻开茶碗倒上茶水。不一会儿就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菜肴上来,都是家常小炒,经济实惠,这个小二倒也不坑人。
看着那个俊俏的小公子紧锁着眉头,像是满腹愁绪的样子,小二也不敢真的就搬来个酒坛子。于是随便拿个大点的酒壶,装些清淡的散酒摆上桌来:“公子,您慢用。”
叶殊拿起酒壶倒一杯,仰头就喝下肚,微微呛一口,咳了几声。她懒得再倒,对着酒壶喝起来。
跑堂的小二看到了,不禁一阵咋舌,叶殊又要了几壶酒,却是怎么也喝不醉。
晃晃悠悠站起身,她走到柜台前。
“客官,您、您要点什么?”账房伙计有些结巴。
叶殊低着头在袖子里摸索一阵子,掏.出一块不算大的银锭子拍在桌上:“要一壶好酒。”
伙计微微迟疑一下,连忙收起银子,从架子上搬下来一瓶玉楼春。
叶殊抱着酒壶摇晃着又回到桌边坐下,嘭地一声拔出塞子,清香四溢。她嗅了嗅,满意了。抬手拿起酒杯,轻轻倒满,慢慢地喝。
似乎是终于有些醉了,叶殊朦胧着眼睛托着腮,两颊酡红,看上去美艳不可方物。几个酒色之徒看到,顿时一阵心痒,满脸猥.琐地凑过去。
“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怎么一个人出来喝酒,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叶殊睁开眼,眼前一串串人影晃动,看不清晰,不由微微蹙起眉头。
“这位爷、这位爷,”跑堂的小二一脸讨好地凑上来,满脸灿笑道,“大爷您有什么事吗?要不要加两个菜?”
“滚一边去!别待在这里磕手绊脚碍大爷的眼。”大汉啐一口骂道。
小二连忙陪着笑脸,好声道:“大爷英明,小的店里就靠着这么点薄产度日,大爷何苦在这里寻欢呢。这大过年的,到处都查得紧,万一被官府抓到,大爷平白吃官司,岂不委屈?”
虬髯大汉闻言也有些打怵,冷哼一声,甩甩袖子走人。
叶殊似乎半点都未察觉,脑袋一歪趴在桌上,怀里还抱着酒壶,一边还微笑着哼小曲。
小二看着一阵无奈,要不是刚刚见他付不少银子,真是懒得管这些闲事。干酒楼这行最烦的就是遇上醉鬼,直盼着早点打烊,把这个大麻烦送走。
夜色渐深,路上行人渐少,店里的客人也相继三三两两离去,只剩叶殊一个人还趴在桌上。
“客官,客官?我们打烊了!”小二使劲摇晃叶殊,抬高音调。
抬起头,朦朦胧胧地看着小二,听说是打烊了,叶殊哦一声点点头,颤巍巍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小二连忙上前搀扶着,将她送到大门外。
“客官小心,看着点台阶。”
叶殊慢慢下台阶,微笑道:“谢谢。”
小二正要转身回去,叶殊却忽然间身子一歪,就要躺倒在地上。
“客官!公子!公子您醒醒!”小二急了,连忙扶住她。
正唤着,一个身穿军服的民兵走过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小二连忙回道:“回官爷,是个醉鬼。”
季文泰轻轻皱眉,打眼看那垂着头烂醉不醒的人有些面熟,他忽然间心下一惊,连忙伸手将人揽过来。
“没事,把她交给我吧。”
“多谢官爷。”小二顿时满脸喜色,连忙作个揖,转身急急回店里。
季文泰看着叶殊满脸迷醉不省人事,不由紧蹙起眉,面色沉重。
抬手把叶殊横抱起来,他抬眼四周打量一圈,走进一家客栈把叶殊安顿下来。
梦里浑浑噩噩的,叶殊醒来的时候大脑有些空白,不知是身在何方。记忆慢慢回笼,清亮的眼睛瞬间又黯淡下来。
“你醒了?”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来。
叶殊吓一跳,坐起身来一看,却是季文泰正坐在桌边。
“六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季文泰淡淡道:“我在民兵营,昨晚巡逻,看到你醉倒在大街上。”
叶殊不由得面色一赧,尴尬到:“有劳殿下了。”
“天色尚早,你再歇息一下?”
叶殊扭头看窗外,隔着窗纸,天色还是一片灰暗,不甚光亮。叶殊看他一眼:“殿下,我要走了。”
季文泰垂下眼帘,淡淡道:“走了好,宫里太危险了。”
叶殊露出一个笑容。
“母亲都安排好了吧,我送你过去。”
叶殊闻言微微有些迟疑,半晌,低声道:“还是不必了,我想一个人四处走走。”
良久,季文泰点头:“也好。”
“我去找辆马车。”他说着,站起身来,缓缓走出去。
清晨的天色还是一片灰蒙蒙的,雪早停了,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寒冬的空气中满是冷肃的意味,嗖嗖的风刀刮在人脸上,到处一片生冷干硬的气息。
叶殊走出客栈,看到季文泰引着一架马车过来。
缓缓站定身形,她笑了一下,低声道:“殿下多保重,替我问候贵妃娘娘,让娘娘也多保重。”
季文泰沉默一会儿,抬眼看着她:“叫我哥哥吧。”
叶殊瞬时泪水盈满眶,默默看他半天,轻轻唤了一声“哥哥”。
抬手拭掉叶殊腮边泪水,季文泰轻轻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话说完,他又松开怀抱,“一路保重。”
叶殊点点头,垂首慢慢往前走去,擦过他的肩膀,离开了。
清晨的风凉凉的。
叶殊坐在马车上,一路向南,不知是要走到哪里,也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
两边车厢帘子掀开,街上的房屋楼宇慢慢往后退去,渐行渐远,渐渐看不见。马车缓缓转过三五个弯,车厢里忽然一暗,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车轮碾过青石路板的辘辘声响。再见到光亮时,眼前却已更换了景色,放眼一片开阔的原野,覆盖着绵延万里的大雪,一片辽阔。
这已然是出城门了。
叶殊回头看了看那座离开的都城,灰暗的天空下,巍峨高耸的巨大城墙凌然耸立在天地间。高高的城楼冰冷灰暗,正中的门洞里微微透出一丝空洞的微光,渐行渐远,渐渐隐没。
终于离开那里了,叶殊心中默默念着。
忽然间一束耀眼的光亮袭来,她抬起头,只见远处天边有一轮红日奋力跃出地平线,摇身洒出万丈金芒。万里雪野瞬时明亮起来,冰晶的白雪反射着阳光,莹莹闪烁着耀眼的光华。
要不多久,春回大地,冰雪消融,万物又是一片生机。
(第一卷完)
067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漓水岸上的柳枝黄了又青,碧落山上的桃花谢了又红,光阴荏苒间倥偬,转眼已是三个春秋。
淡青的屋瓦,朱红的纱窗,临街的碧水,戴花的绣娘,精致小巧的白石拱桥横架在蜿蜿蜒蜒穿城而过的水道上,濛濛的雾雨间乌篷的细船随波游荡。
娘州地处季国东南,西临中州,东靠柳州,北接建州,虽未临海,但是内陆河道十分通达,极是一个烟柳繁华地,富贵温柔乡。
娘州有两样东西最出名,一个是刺绣。娘州的刺绣巧夺天工,精美绝伦,但其全为手工制作,产量甚低,自是有价无市,千金难求的宝物。同时娘州也有着全国最大的丝帛绸缎交易市场,每年开春都有全国各地的绸缎商打马行船挤到娘州来,可劲儿地挥洒着白花花的银子装满车厢装满船舱,然后才满脸带笑心满意足地离开。
至于另一个最出名的,确切地说,他不是个东西,他是个人。娘州谢氏是季国丝帛绸缎生意场上的顶级元老,谢家有个大公子,生得花容月貌,风流俊美,极是天上地下都难得一见的标致人物。
话说这位大公子生得如此姿容绝色,每每上街总引起轰动,满城的大姑娘小媳妇推推搡搡汇集到一起,往往引起交通阻塞。再加上娘州城里本就是河道通达,路面狭窄,因此落水事件时有发生。久而久之,娘州府上的衙役们没啥活干,整日里光往水道里捞人,这可是劳心又劳力的技术活,于是众衙役们纷纷上报要求加薪。娘州府尹不堪重负,择一良辰吉日向谢府上发个通告,下次大公子再上街的时候请先知会官府一声,他们也好提前做做准备工作肃清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