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笑话她吧?叶殊撇嘴,不再搭理他,权当没看见。
日过晌午多时了,午宴结束,元武帝带着一帮子大臣去尚书房聊天喝茶顺便谈论国事去了。皇后娘娘就带着朝廷命妇们回了兰馨殿说些女人们的体己话。这个时候也是朝廷命妇们给皇后娘娘送礼的好时候,也就是为自家的老爷少爷们的官运打探铺路的好时候。能博得皇后娘娘开心,皇上一高兴,自家老爷一夜连升三级也不是不可能,以前不就有先例吗。于是各家的女主人都把自己准备的各色珍品献上去,像什么八宝攒丝朝凤簪、娘州千层金丝绣、水晶琉璃薄荷盏、珍珠妆匣子之类的。
叶殊坐在文雅阁的厢房里喝茶吃点心,一边等师父“开完会”回来。本来在大殿上都差不多吃饱了,这会也没什么心思吃东西了。坐了一会就觉得无聊透顶,不知道师父何时才能回来。
正想着,忽然听见窗子上微微的敲了几声,木窗就从外面打开了。然后就看到了之前在大殿上见过的那个少年,闲闲地倚在窗框上,带着一脸琢磨意味的笑。
“喂,你叫什么?你是国师的小丫鬟吗?”
叶殊觉得这小屁孩真幼稚,懒得搭理他。
“喂,本殿下问你话呢。”某人笑得更欠扁了。
叶殊端起茶盏浅浅地品了一口,托着下巴歪着头,气定神闲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少年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她明明长得一副小娃娃样子,仪态举止却内敛深沉老气横秋的,不禁一阵好笑。他轻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我叫季文熙,大皇第七子,你呢?”
叶殊这才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我叫叶殊,清和国师是我师父。”
“叶儿我带你出去玩会吧,国师出来还早着呢。”某人自来熟。
叶殊让他那一声“叶儿”叫得又开始晴转多云。
季文熙忽略掉她不善的脸色,继续怂恿道:“父皇他们议事,没有两三个时辰出不来的,你要一直在这等吗?那不闷死了。我带你去御花园溜溜吧,雪这么厚,可以逮鸟的,要是你怕你师父担心就让小全子在这候着。”
叶殊一听御花园三个字,不由得眼睛一亮,她倒真是想去看看这传说中的皇家园林怎么样。犹豫了半天终于点点头。
“小全子。”
“奴才在。”台阶下边的小太监一听叫到他的名字连忙躬身。
“你在这候着国师大人,待会他来了就说我带叶儿去逛御花园了,让他不用担心。”
“喏。”
006
今日的尚书房气氛融洽了许多,看来皇上心情确实很好,各个大臣们心里也是一阵庆幸。前些日子里皇上心情十分不好,一帮子老大臣一进尚书房就战战兢兢,生怕什么时候一句话说错了就惹得龙颜大怒。
户部侍郎田大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清了下嗓子说:“自年前十月份起北方战事一直在进行,车马粮草花费了巨额的物资。去年一年的国库收入也不过一千五百万两,开春了正是播种季节,农民没有收入,况且还要预备大批银子用于夏季汛期防洪灾害,样样都要用钱,实在是不宽裕呀。”
皇帝微抬嘴角,缓缓道:“这事你们怎么看?”
杨廷杨少将看了一眼田大人,又转过头去:“回圣上,边关战事稳定,这次鞑子逃回了漠北草原,近期不会再有大规模扰边了。一些小打小闹有边关战士守卫,无忧。而且再过些日子开春了,鞑子也要回草场养马放牧,无暇南下了。微臣过几日即返回边关,定将大季北方守卫好,请皇上放心。”
元武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好,好!不愧是我大季国的将军。田老头你听见了吧,别再跟朕哭穷了,朕知道你田大人有能耐,别让朕失望。”
田大人讪讪一笑回道:“臣不敢。”
清和慢慢地喝着茶,一边看着门边青瓷鎏金大花盆里金黄的腊梅娇艳怒放,一边想着叶儿是不是等急了。忽然听见皇帝说:“子从,你这次回来可还习惯?王府三年没住了,可要修缮一番。”
子从是萧王爷的字,萧老王爷当初是皇帝的表兄,三年前因病去世了。幼子十四岁袭了王爷的爵位,上书乾元殿要去皇陵守孝三年,帝感其诚,嘉许。如今三年已过,当初的懵懂少年已成长为冷静沉稳的王爷了。
萧王爷微一拘礼,恭声道:“谢陛下。皇上着人看护王府,因此并无何不妥之处,如今正是用钱之际,皇上不必再破费了。”
元武帝淡笑着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多年不见的皇侄。清和看了看元武帝,面色闪过一丝阴郁又淡漠地隐去了。
“陛下,丞相大人前几日给我带了个口信,让我代他向您问好,说他知道错了,说他想您了。”刑部尚书林平嗣灿笑道。
皇帝刚喝了口茶差点呛到,嗤笑道:“好你个老小子,告诉他让他好好在西北老家呆着吧,朕不想他。”
林大人陪着小心:“陛下就别再生丞相大人的气了,应尚、应起霖的事怪不得丞相的,他也是怕陛下您为难。陛下开恩呀。”
龙颜不由几丝不悦,冷冷道:“这事再议吧,不必再说了。”林大人讷讷地坐下了,不由得后悔不该逞一时的口舌之利,暗自腹诽,丞相大人呀,你可把我害惨了,不是我不帮你,谁让你捅了那么大个篓子呢。
其实中肯地来说,元武帝确实可以算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圣君明主。在位三十四年了,西南开拓边域,东南广兴农耕商业,北方抵抗胡虏骚扰,大季国境内一片安居乐业。但是皇帝的事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去年秋吏部应尚书图谋造反被处以满门抄斩,血洗长街,连带平日里备受宠爱的应贵妃也在后宫里一落千丈,这还是皇帝念着往日里的恩情才没有将其打入冷宫。一旦忤逆了龙颜,其下场可想而知。
清和正在慢慢地回忆着应氏灭门的那场血腥的惨案,听到皇帝唤了他一声:“国师大人。”连忙收回思绪应声道:“臣在。”
“年初的祈天定好日子了吗?”
清和思虑了一番说:“初五是个好日子。”
元武帝点了点头:“那好,有劳国师了。”
微微恭了恭身,清和转移了视线,透过半开的窗扇看着外面园子里海棠树的老枝积了簇簇的白雪,苍劲虬结。
御花园。
叶殊贪婪地呼吸着纯净的空气,小鼻子冻得红红的。这御花园的景致倒是着实不错,虽然冬季里看不到繁花盛开的景象,但墨绿老成的灌木园艺映着冰晶的白雪别有一番大气。
“叶儿快来呀!你别站在那,鸟儿都不敢飞过来了。”季文熙手里扯着一根细细的绳子躲在一棵头上顶着白雪的松树后面。浅黄色的绳子在白雪的地面上蜿蜒,一直到那头拴着一根两指长的小木棍,上面撑着一个细竹编的篮子,罩住的地面上撒着一小堆掺和的蜀黍和谷子。
叶殊不想理他,却被季文熙一把拉住了袖子拖拖拽拽地拉到树后面蹲下。
两人正屏住呼吸等着傻鸟来吃谷子,忽然间听到有人喊救命的声音。
叶殊和季文熙对看了一眼,也顾不上逮鸟了,连忙站起身来向后面奔去。转过了一个半圆的花圃就听到斜刺里一条偏僻的幽径传来了杂乱的吵闹声。
“六哥你别把他掐死了,快放手!”
“文岚你闪一边去,别碍手碍脚的!”
“唔——放开,呜呜——”
“你想干什么?你以为你还能像以前那么嚣张吗?等我告诉父皇让他把你关起来!”
“闭嘴!吵什么吵?”
季文熙不由得着急地大喊:“都住手!”
叶殊和季文熙正飞快地奔过去,突然间一声惨叫,就听到砰的一声。叶殊他们赶到的时候正看到四五个华服的小皇子纠缠在一起,一个小个子的突然撞向中间的那个高个的。高个的皇子惨叫一声手一松,顿时被撞得歪倒在地,然后就看到一个小小的孩子挣扎着身体突然间嗵地一声掉下了旁边结着薄冰的河里。
一群人顿时愣住了,叶殊睁大了眼,连忙奔到河边。看到冰面裂开了,男孩掉了下去两手扒着边上的薄冰,却见冰面继续碎裂开来,男孩大呼着救命两手乱抓着渐渐地往下沉。
这边全都是一群孩子,叶殊也顾不上了,扑通一声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