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47)

叶殊默默看着季文泰,这就是她的堂兄呀,是她的亲人。而且这次也是他救了她和慕容嫣。他应该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吧?但是两个人谁都没提。

这个秘密,在这个皇宫里一旦被发现,就是死罪。

“好呀,我也正无聊呢,有请殿下指教了。”叶殊笑着抬手,指了指桌边。

季文泰把棋盘搬了过来,顺手拿了个绣墩坐在床边。叶殊白子,季文泰黑子,两人默然不语,开始落子。

叶殊的棋风一贯是灵活多变,擅于出奇制胜,就连清和这样的手谈国手也常常会冷不丁被她小胜一局。而季文泰下起棋来却别有一番大气,放眼全盘,小输小赢都不在眼底,是攻是守皆在他的控制之中。

这边叶殊心下一阵赞叹,除了师父,她还从没遇到过这样强劲的对手,一时间杀伐渐起,下得兴致勃勃。

那边季文泰心下里也是一阵惊讶,本想着不过是怕无聊了陪她下几盘棋,却没想到叶殊的棋艺异常精湛,变化的招数层出不穷,一时间棋盘上处处刀光剑影,无处不得小心谨慎。

但总还是季文泰技高一筹,游刃有余地控制着局面,总是让叶殊赢着,自己又不会输得太丢脸。

叶殊知道他让着自己,笑道:“幸亏不赌钱,殿下您再这么让下去就要输光了。”

季文泰但笑不语。

叶殊看着季文泰的眼睛,也是好看的丹凤眼,墨色的深沉,他和季文熙其实长得挺像。

见她走神,季文泰问道:“你的伤都好了吗?”

“差不多都好了。”叶殊手下里又吃了季文泰好几个子,想起季文熙,她又问道,“最近七殿下那边有消息吗?”

“南函这次势头颇猛,双方正激战着胶着不下,文熙下个月恐怕还回不来。”季文泰淡淡道。

“会有危险吗?”

“上战场就会有危险。”季文泰手里捏着一枚黑子,迟迟地不落下,“况且这次父皇下令,出兵二十万,誓要把南函拔掉,以绝后患。”

以绝后患?叶殊手里捻着棋子,微一皱眉。

“怎么了?”

叶殊微微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下边两片黑子白子相互包围着,你想圈我,我想圈你,各筑城墙,互不相让。

“我倒不认为这是个好办法。”叶殊抬手在下边黑子的缺口落下一子。

“为何?”季文泰剑眉微挑。

“南函和南凌数百年来战乱不断,僵持不下,而凌国兵力不强,自身不足以抵挡函国的侵略。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凌国一直依附着季国,对我们季国无不服从。”叶殊一边思索着,沉吟道,“试想,若是此番我们帮南凌灭了南函,凌国和函国统一成一个整体,他们有了自己的军队,国内又无战乱,会不会发展壮大起来?他们国力强盛了,是否还会依靠我们季国?”

季文泰不觉眼神一亮。

的确,若是此番灭了函国,让南凌统一了南国,到时候他们的国家强大起来,势必会脱离季国的控制,没准还会反过来和季国抗衡。

这样看来,此番出兵不仅不是断绝后患,反而是养虎为患了。

也许还是留着函国比较好,有函国在旁威胁着,凌国才能乖乖听季国的话。两个小国闹腾着长不大,季国在他们面前说话才有分量。

叶殊又在黑子中落下一子,顿时局面发生了翻天的变化,中间的隔墙被推倒了,白子丢了三个,但是黑子却损失一片,再不复当初的平衡。

041

以为只是捡了个小乞丐。

以为只是收了个弟子。

以为只是师徒。

以为你只是你。

清和默默坐在桌前,窗外的海棠树一片茂盛,桌前摆着的《祖训》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尘,旁边的笔筒里还插着一只七色的风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那枚朱砂色的梅花胎记?是言谈间不凡的机智?是很多次噩梦醒来时惊恐的眼神?还是那第一次见时就有些怪异的心境?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可是不管有没有怀疑,他都从未去细想过。

因为不想。因为不愿。因为不忍。因为不舍。

因为那是他的徒弟。甚至像他的孩子。

直到师兄清崖掌门把重重的两页纸放到他眼前。

上面细细密密的字迹,中间一句话触目惊心,“应家小姐肩上有朵血色梅花胎记”。

再无法逃避。

预感是坏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坏。

清和默默地看着桌上的砚台发愣,那么些焦头烂额的事还堆在案前,却没有心情去打理。

清和不明白,叶殊为何要骗他?

最初的相遇,她小小的一个躺在雪地里,是料想到他要回苍落山,特地等在那里撞向马车吗?第一次睁开眼时的戒备,是对他的厌恶与恐惧吗?深夜里孤独的哭泣,是在想念被他杀死的父母亲人吗?多少次噩梦中的泪水,是又想起午门外的那场监斩吗?很多次言辞间的支吾躲闪,是在想着怎么遮掩吗?

为何要接近他?扮成小乞丐,是要报仇吗?

想起她犯了错时吐舌头的样子,有时还会撒娇耍赖,下棋时笑眯眯狡诈的小眼神,被罚抄书时可怜巴巴的大眼睛,还有那些开心快乐的笑声,都是假的吗?

可是,叶殊若真要骗他,为何会把肩头的梅花胎记给他看?

清和想不清,也不愿去深究。

把她带回苍落山的是自己,要收她为徒的是自己,把她带到皇宫的是自己,现在怀疑的也是自己。

其实她何曾做过什么?

反倒是他,一夜间变成叶殊的仇人。他杀了她的父母家人,一百二十口。

也许有些事情真的是上天注定好的,躲不掉,逃不了,就这么在生生世世的轮回里挣扎。

“二师叔,师父请你去大堂。”一个小弟子脚步轻轻奔了过来,正是简双。

清和默默点了点头,转身匆匆离去。

朝阳阁。

清崖掌门端坐在正中的檀木交椅上,右手托着青瓷茶盏,满面的微笑。

“师弟,你看这样安排如何?”

清和默默地审阅着手上的卷宗,他这次回苍落山是皇帝又安排下事务要处理。

苍山派是季国第一大门派,坐拥灵山圣水,门下弟子一万多人,但是入室弟子并不多,仅有二百左右。门派弟子多修习武艺,以剑术为长,其他也有学习观星、谋术、数理、测算的,但是人数很少。

苍山派一直都是□□皇帝背后隐形的第三只手,有什么皇帝陛下表面上不好做的事,暗地里都会交由苍山派处理。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但是谁也没那个胆量去非议皇帝,反而是挤破了头地想进苍山派,生下了男孩养不到六岁就天天跪在山道上请求送孩子上山。

苍山派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不然。只不过是季国皇帝手上的傀儡而已,毫无自由可言,派中大小,事无巨细,都要皇帝陛下点头同意才可。

清和在苍山派中任大长老之位,又是朝中的国师,皇帝就这样通过清和约束着苍山派,又通过苍山派约束着清和。这个世界上比元武帝更会玩手段的人,清和还没有见过。

就像这次的任务一样,再一次地证明了皇帝陛下的心思真的是高不可攀,没有人能揣测到他的心意。

前些日子里备受争议的杨廷杨少将一案皇帝陛下态度强横,硬是将一名优秀将领发配到茔南。对此朝中上下议论纷纷,有的人竭力劝阻、痛心疾首,也有的人隔岸观火、幸灾乐祸。

清和当时也是心下一阵疑惑,按理说杨廷是朝中难得一见的将才,谦恭自牧,骁勇善战,又具有统领全军的战略眼光和不可多得的威信,就此埋没了着实是可惜。而元武帝向来英明决断,怎么会这么看不开眼?毕竟一道宽恕的恩典并不会多难,不仅可以拉拢拉拢兵部的杨尚书,更可以稳定上下军心,利远大于弊。

直到后来上书房里的一番谈话,清和才明白元武帝这样安排的原因。

皇帝这次贬了杨廷,表面上是把一个优秀将军的前程给毁了,但是实际上是给儿子们留下了一个衷心耿耿的股肱之臣。不管是太子也好,六皇子七皇子也好,都一样。元武帝年事已高,传嗣的事也没几年了。试想,待新帝登基时,特设下恩典,将被贬的杨廷调回来赏一个大大的官职,以他的才能统领季国军队。到时,不只是军队得遇良将,杨廷必会对新帝感激涕零,誓死效忠,杨老尚书一家必会对新帝感恩戴德,誓死拥护,而朝上朝下文武百官再加上万千百姓必也会大呼新帝英明神武,宽厚仁慈,是我大季朝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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