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姚德妃哭倒在络锦殿上,都咳出了血,皇帝都没去看上一眼。
叶殊摆弄着桌台上的蝴蝶兰,把叶子整理好,一边心里想着这姚德妃也是个可怜人,而皇帝也果然冷酷,天家无情。
银珠进来的时候看到叶殊还在磨磨蹭蹭的,连忙催促道:“小祖宗,你怎么还没走,去晚了先生又要罚你抄书了。”
叶殊连忙洗了把手。匆匆向文曲殿跑去。
一想到要抄书她就头大,两腿加力飞奔着,刚转过一道院墙突然间嘭地一声和对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叶殊捂着发痛的鼻子一抬头却发现来人竟是季文泰,当下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六殿下。”
季文泰也是被她撞得不轻,向来只有长宁那个丫头莽莽撞撞的,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稳重老实的叶殊竟然也这么冒失。
季文泰看见她撞红的鼻子,问道:“你跑这么快干吗?”
叶殊微窘:“上课晚了,怕师父罚。”
季文泰没再多说什么,当先走在前头。
终于到了文曲殿,一看师父竟然还没到,叶殊顿时大松一口气。
长宁公主一见叶殊来了,连忙凑过来,叶殊往旁边让了让让长宁公主也坐下,两人趴在桌子上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季文泰看着无奈地摇摇头,小女孩都是一个样。
清和上完朝过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所以课也没上多会,留下了题目说是夏天快到了,就以夏为题,每人作一首诗。
又来这套,叶殊一阵郁闷。想想浩瀚中华五千年文明,有多少华彩篇章,可是要让她剽窃古人的作品,着实做不出来。所以每次要作诗,她都自己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凑出一篇交上去应付了事。
每作一首诗,叶殊都要瘦上三斤,连着歇几天都缓不过来,更郁闷的是银珠还以为她是生理期不舒服,隔一阵子就会这样。上个月的时候清和事忙,没工夫给他们讲课,就留了很多题目让他们作诗。于是那一阵子叶殊精神不振,蔫了吧唧地持续十多天,害得银珠以为她气血不足,天天红枣乌鸡汤地炖着,喝得叶殊天天反胃。
就这样她也没作出啥好诗来,每次清和看她的诗都要事先调节好情绪,害怕一不小心没憋住笑了出来,伤了徒弟的自尊。清和心下也是纳闷,为何叶殊如此聪慧,作起诗来却如此文理不通。
当然也有的时候,就算事先调节好情绪,也会有突发事件发生的。比如说有一次让写关于“海棠”的诗,叶殊憋了好几天终于憋出来了,自我感觉很是良好,拿去给清和看。清和当时正在喝茶,淡定了一会接过来看,只见上面写道:“窗外一支棠,春来早开放,夜里下起雨,银珠睡得香。”
清和:……
叶殊和银珠一致认为这是一首绝世好诗,在叶殊的创作生涯中堪称巅峰之作,还自己贴到了墙上。
春光易逝,挽留不住,纵然美好,却总是短暂。眼看着桃花落了,柳絮飘完,麦芽转青,芭蕉撑起日渐硕大的碧绿伞盖,开始迎接灿烂夏日的到来,然后无知无觉地享受着依然美好的每一天。
027
正午的阳光很热烈,没有一丝风,几只刚爬出土的玉蝉趴在树梢上吱吱地叫嚷,听着很聒噪。
国师住的上曦宫正门大开着,季文熙走进来的时候,两个小太监正歪在游廊下边的石凳上打着盹。
季文熙轻轻从旁边走了过去,没有惊醒他们。
转过游廊后面就是叶殊住的漱玉轩了,窗子打开着,正好看到叶殊坐在窗前埋头忙活着,大中午头的竟然没睡,身上穿着一袭湖绿纱裙,珍珠白的攒丝罩衫,清新淡雅一如湖中青莲。季文熙顿时露出一丝笑容。
七日的路程风尘仆仆,一个时辰前刚刚回来的。去上书房见过父皇,又回去拜见母妃,本想到下午再过来的,一时没忍住,还是来了。
季文熙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看到叶殊正在桌前一笔一画地习字。
悄悄走到叶殊身后,季文熙微微笑着慢慢伸出手蒙上了她的眼睛。
叶殊身形一顿,飞快抬起头,只见身后的人果然是季文熙。
“你回来了?”她有些惊喜,看到他黑了瘦了,一脸胡子拉碴的,有些憔悴。不过见他整个人安然无恙的,这就挺好。
季文熙笑着点头,然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打量。恩,没瘦,快夏天了微微晒黑了些,蜜色的皮肤看起来更健康。
他嘴角微勾,飞快地俯下身,在叶殊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直起身,得逞后开心地笑。
又来这招!
叶殊连忙退后几步,有些气恼地瞪他一眼,然后还伸手在额头上擦了擦。
这是什么意思?嫌弃他?
没事,反正他不生气。
季文熙拉个凳子在旁边坐了下来,从怀中摸出一只银镯子。这只镯子是在雁沙关的一家银饰店里买到的,西域的乌银成色很好,制成首饰很漂亮。
季文熙拉过叶殊的左手,不由分说给她戴上:“送给你的,喜欢吗?”
手上的镯子冰凉凉的,夏日里戴起来很舒服,银色的镯面很窄,上面镂刻着层层叠叠的莲花图案,繁复美丽。
姑娘家总是喜欢首饰的,叶殊也感念他的一番心意,于是点点头,向他道谢。
季文熙顿时如释重负的样子,笑得很开心。
叶殊问道:“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杨少将怎么样了?”
“路上出了点事,耽搁了一阵子,杨廷已经押入大牢了,正等待审理。”季文熙想起杨廷,顿时笑容淡去,一丝担忧又涌上来。午前的时候在上书房见过父皇,他给杨廷求了情,可父皇的态度却似乎是很不悦,不知该怎么办好。
“别太担心了,我听师父说,杨少将最不济是发配茔南,性命应该无忧的。”叶殊安慰道。
季文熙笑了笑站起身来:“叶儿我该走了,还有一堆事要处理,你先休息吧。”
叶殊送他出去,恰逢清和从宫外回来,正好看到季文熙从上曦宫出来,笑着朝叶殊摆了摆手转身大步离去。
清和盯着季文熙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面色凝重。
日过晌午,季文熙招来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侍卫点头行礼退下了。
七殿下的禁卫军办事效率果然是没话说,不一会,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角门口。
“爷,都准备好了。”侍卫长刘封上前悄声道。
季文熙点了点头,缓缓走出角门,上了马车。
“去杨府。”刘封低声吩咐,掀起帘子也进了车厢,马车夫把斗笠往下扯了扯,鞭梢一抽,马蹄哒哒地远去了。
马车在城里绕了个弯,曲曲折折地迂回到了杨府侧门。
早有下人等候在旁,一见马车到了,连忙开门迎了进去。
杨夫人早已是等不及了,一见季文熙到了顿时泪水就涌了出来,颠着小脚就跑上来行礼:“七殿下,七殿下您可来了!”
“夫人不必多礼!”季文熙连忙扶住杨夫人,将她搀到了大厅内。
杨尚书接过夫人扶到旁边软榻上坐好,将季文熙让上了主位。
“殿下大恩,杨鼐没齿难忘!”杨尚书忍不住也是两眼泪花,颤抖着就要跪下。
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没见,杨尚书却两鬓头发已是花白,看上去老了好几岁。
季文熙忍不住心下叹息,急急上前扶住,让他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杨大人,我可受不起,我和杨廷可都是您和夫人看着长大的呢。”
说着就从袖中掏出两页信笺,交到了杨鼐手上。那是杨廷一早写好的家书,拜托他捎给家父家母。
杨夫人看到儿子来信了,连忙奔过来挨着榻边坐下,两人挨在一起把那简短的书信逐字逐句地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杨廷信里也都是些安慰父母的话,说自己安好,让二老放心。杨夫人把信纸小心地叠了起来,又抬起袖子摸了把眼泪。
季文熙端过茶盏来给二老续上水,微微笑了笑说:“夫人不必太担心了,文熙自会尽力的。这几日事杂不方便,等过了这阵子,我就带你们去见杨廷。”
“殿下,真是多亏你了。”杨夫人拉着季文熙的手,却还是忍不住泪水。
“您可别,这哭坏了身子,等杨廷那臭小子回来了,可不得揍我。”季文熙连忙扶起她,一边笑着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