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776)

……

文臻带着几人往外走,转到丰宝仓外,此刻外头人声喧嚣,附近百姓都来救火,文臻带着好相逢的人一到,就命铲除丰宝仓周围的杂草,清出空地,丰宝仓的火已经无法救,但不能蔓延开来,影响周围的民居。至于好相逢,不仅早就去掉了所有的草丛灌木,和丰宝仓相邻的墙面还挖好了沟,绝不会受一分影响。

这边刚刚清理出隔火带,那边仪仗迤逦,有人高喊:“定王殿下到!”

文臻刚转身,就看见燕绝迫不及待地下了轿,他旁边站着神色悲愤的那位仓部主事。

那主事一见她就高喊:“殿下,刺史大人中饱私囊,库粮作假,逼死仓监,致库粮全毁,罪无可恕,请立即缉拿进京问罪!”

燕绝眼里闪光,道:“文臻,你还有何话说?”

张钺正要说话,文臻手一抬,张钺立即闭嘴。

文臻笑道:“殿下来得好快。”

燕绝直觉这话不怀好意,不接话,只冷着脸盯着文臻。

文臻回头看看丰宝仓,叹了一口气,道:“无话可说。”

燕绝狞笑:“确实。你该知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只要丰宝仓毁,你便责无旁贷!来人,拿下她!”

“且慢!”

燕绝斜眼瞟着张钺:“张大人,你莫非以为你能置身事外?”

张钺挺直腰杆一拱手:“自然不是。定王殿下,下官只是提醒殿下两件事。其一,便是文大人有罪,也要等您上禀朝廷由中枢议决陛下亲勘再明文下旨方能定罪,在此之前,任何人无权入其以罪;其二,下官请求与大人同罪同责。”

燕绝桀桀笑道:“哟,这么急着表忠心,谁说不让你们同罪同责啦?本王告诉你们——一个都跑不掉!不过——”他指指文臻,“虽然我无权处置尊贵的刺史大人,但是刺史大人有罪待勘是板上钉钉吧?刺史大人有罪待勘期间,应由湖州境内地位最高者代行刺史职责没错吧?”

文臻皱眉道:“殿下,您不是地方官员——”

燕绝:“我是亲王!文臻你再妄图阻拦小心我掌你嘴——”

文臻还没说话,苏训忽然道:“回禀殿下。东堂律朝律三十七条一则,三品以上官员未曾定罪之前,任何人不得处以私刑。”

燕绝霍然转首看他,仿佛刚发现他这个人,苏训早已垂下眼,根本不接他的眼光,燕绝阴森森地道:“文大人身边,一个个的,倒都很熟悉官场嘛……咦,这位身形怎么瞧着有些熟悉……”

张钺正要上前一步挡住他,心中也在诧异一贯不显山露水的苏训今日怎么忽然出头了,不过他的理解是苏训定然和他一样看不得大人受委屈,苏训却上前一步,离燕绝很近,他比燕绝高,这一看几乎有点俯视,他就用这种姿势看着燕绝,在燕绝恼羞成怒之前,轻声道:“殿下,您曾经折辱过我这张脸,您说,如果宜王殿下知道,他会对你做什么?”

燕绝一怔,随即大怒:“是你!”

苏训平静地道:“文大人不会告诉宜王殿下那么恶心的事,但是我可不介意。”

燕绝盯着他,像一条毒蛇盯住了另一条蛇,半晌丝丝道:“你要什么?”

苏训笑一笑,笑意却不在眼底:“哪敢和殿下要什么,只是建议殿下,莫要太过为难刺史大人,不然,您会后悔的。”

燕绝哼一声,看一眼文臻,忽然生气地道:“滚罢!”

苏训退后,燕绝又烦躁地道:“左一个男人,右一个男人,燕绥头上都快绿成草原了,还为这女人死心塌地!有病!都有病!”

他完全忘记自己前阵子也曾追过文臻,浑然不觉自己把自己归入了有病的范畴,冷笑一声,阴恻恻地道:“那就请刺史大人禁足于刺史府,撤出刺史府护卫,由本王亲卫看管刺史府,湖州一应事务,须上呈本王看过并首肯后方可施行。刺史大人,请——”

文臻含笑,伸手一让,仿佛那不是被夺权被软禁,而是和燕绝相约踏青,斯斯文文:“您也请——”

燕绝瞪眼,明明占了上风,不知怎的却觉得更加郁闷了,想要发作却又没有理由,半晌只得“呸”地一声,扭头就走。

文臻随后上了轿,她的护卫顺从地让开,交出武器。

文臻在轿中回头看了一眼。

丰宝仓火焰已经渐渐熄灭,一片焦黑断壁残垣在荒烟蔓草间默然。

更远一些的大江之上,有高舟扬帆,渐渐没入晨间江水雪色雾气之中。

……

第四百零一章 交心

“听说没,丰宝仓出事了,整个烧毁了!”

“天啊,那里头的粮食是不是都没了!”

“那是当然。”

“那今年的赋税……”

“丰宝仓被毁,刺史大人被软禁待勘,定王殿下接管湖州,听说接管湖州第一件事,便是将刺史大人准备递往天京减免今年赋税的折子给扣下了,重新写了一份折子,说了丰宝仓的事,并表示要为国分忧,势必要把丰宝仓最快速度填满!”

“最快速度填满?那还不是落在我们头上!”

“还有徭役呢!粮仓重建,不也是咱们的活!”

“说起来,都怪刺史大人监管不力,怎么能让丰宝仓出事!”

“你这话说得好。丰宝仓怎么就出事了?那么大的仓,专门做过防水防火治理,仓房几十间,听说在一刻钟内就全部烧了起来,你说怎么可能?我倒是听说,火头还没起,定王殿下就出了驿馆,火刚烧没多久,定王殿下就到了一个时辰才能到的丰宝仓……你想,你细想!”

“这话没错,我家一个远房亲戚就住在城南,离丰宝仓就一里许的距离,那晚他也参与救火,但是他拎着水桶到的时候,定王殿下就到了,当时大家都见着了……驿馆可是在城东呢!”

“听说定王殿下一直和刺史大人不对付……”

“不是说定王殿下一直追求刺史大人吗?”

“追求未果,屡屡受拒,然后挑春节上,还……”

“还怎么?”

“你把耳朵附过来,听我悄悄和你说……对,就是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你说定王殿下气不气?”

“哈,这可真是……”

“你们啊,还有闲心说这些闲话,没见最近湖州城都乱了套吗!那位殿下,不仅送了当日丰宝仓失火事件的证人上京状告刺史大人,还截走了刺史府全部大权,要求湖州献祥瑞于朝廷,把湖州富商们逼得焦头烂额;又说湖州官员们怠职,要求将文大人这段时间处理过的案卷卷宗全部重新清查,官员们最近好多日没觉睡了;州学士子那里,他倒是体恤了,说人家课业太重,让多休假,取消了刺史大人布置的课业,每日只上半天学,据说现在各秦楼楚馆多了很多有钱有闲的学生,倒把人家父母急得发愁;又找州军的茬子,说州军武备废弛,让每日绕山操练,听说累死了人……”

“江湖捞倒是机灵,这边刺史大人刚被软禁,那边江湖捞就停业了,刚出的菌菇九鲜锅底,那些老饕们叫苦不迭……不过听说丰宝仓旁边新开了一家叫好相逢的店,十分别致,菜色美味且立等可取,物美价廉,已经有很多人赶去了……”

“别管什么吃喝了,先想想我们自己吧,听说定王殿下异想天开,要加固湖州城防,每家每户抽丁去修城墙了,正当农忙时节,这时候修城墙,天又热,人受罪不说,田里的农活怎么办?误了收成,今年的税又交不上……”

话题到了这里,就继续下去了,一片唉声叹气之声,众人仰起头,看着天际那顶灿烂到似乎要就此永恒的日头,恍惚地想起,这似乎是第二个滴雨未下的月份了。

秧苗枯死了很多,歉收近在眼前,不好的消息却一个接一个,众人回头看看街道,总觉得前段时间刚刚恢复繁华的街道,最近似乎都寥落了许多,随即想起那即将临头的沉重的赋税,有人不禁长声叹息。

“如果要把丰宝仓填满,那今年的赋税只会比往年更高几成啊……”

“不止,我听衙门里说,定王殿下身边的幕僚定了往年赋税加五成的税额上报朝廷了!”

“加五成!”

“天啊!”

“老天,希望刺史大人无辜,重新回衙,可别再让这位殿下折腾了啊!”

“就算刺史大人能够摆脱罪责重回刺史之位,她能立即完全否掉定王殿下的决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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