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177)

呼地一声,君莫晓也飞了出来,她的姿势比文臻还要难看几分——脸朝下砸向容光焕发的马,正好容光焕发不乐意和德高望重挤一匹马,便也向后挪,留下德高望重,用自己的胸迎接了君莫晓的脸。

片刻后,君莫晓捂着鼻子的大骂和德高望重按住胸口的牢骚同时响起。

“你骨头(鼻子)硬得石头一样!”

这只发生在一瞬间,片刻后轰隆一声,马车驶入那猛鬼坑前的牌坊。

文臻“哎!”了一声,想起施文生和易人离还在车上。

她探头想看看怎样了,忽然感觉身边气氛不一样,四面一看,所有护卫都在凝视着那牌坊,脸色非常难看。

再一看前方,燕绥没有立即回来,立在那牌坊前方一箭之地,漆黑的发和衣袍同时在风中飞舞。

明明只是背影,文臻不知怎的看得却觉得心中发堵,只觉得这闷热夏夜忽生凉意,而他背影刹那孤绝似积年冰雪的崖。

她有点不安,心想那猛鬼坑不会真有什么事吧,然而随即她就听见易人离的喊声。

“文臻!文臻!君莫晓!”

还有施文生呼唤大人的声音,听声音已经有了距离,那马车借着这一个下坡的冲力,应该直接过了猛鬼坑。

文臻舒了一口长气,随即怒上心头。

既然不是有危险,他追来做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燕绥已经回头,手一招,她又从德高望重马上飞到他马上,和他面对面,燕绥手一伸,在她肩膀上一按,文臻便不能动了。

然后他变戏法一样变出两段绸布,一段霍霍缠上她的嘴,及时将她的质问堵在了口中。

另一段则从她两个耳朵往下,一直缠到腰部,再绕马脖子一圈。

转眼她就被燕绥像捆粽子一样捆在马头上。

文臻简直懵了——这家伙失心疯了吗?

就因为她去找朋友就这样对她?

她又不是他什么人,怎么就没有想走就走的自由了?再说还留下了信通知。

还是他还在生气那天她在德妃娘娘面前说的话?

可以他的智商,应该知道,越是她那样说,他便越不能这么对她啊。

对面,燕绥的眼眸深水幽潭一般,幽幽冷冷,只倒映此刻一轮惨白的月,看不出任何人间情绪。

她知道他生气了,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寒意和不近人情。

可他凭什么生气?

凭什么?

随即她发现他调转马头,一路驰回,方向竟然是回去。

文臻心中还抱一丝希望,希望他是走大路回郧县,把那狗官和郑三等人给解决了,结果他经过郧县时候,没有进城,直接走山野,竟是回天京的路。

她心都凉了,此刻才想起,那县官是厉家门下,自然也算他的派系,他怎么会去惩治?

几个读书人的生死,他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她忽然拼命挣扎起来。没被禁锢住的腿拼命地踢他,夹马腹。

她不要回去!

就算郧县的事不能管,她还要去漳县找君珂!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他不能凭一己任性就坏了她的事!

然后她腿也不能动了。

燕绥在马上身躯笔直,衣袂在风中卷起一阵阵拂过文臻鼻端,明明只是轻柔的拂动,但在此刻焦躁愤怒的她感觉中,就好像在不断被啪啪扇耳光。

她素来是个镇定狡猾的人,善于以笑来掩饰感情应对一切,很少有情绪激动崩溃的时候,然而此刻却似乎破了例——三个死党是她来到异世最大的牵挂,穿越人孤身在异世的寂寥和无靠的感觉只有自己知道,一个能和她有部分互通的唐羡之,她都能因此感到亲切,何况是在一起相依为命渡过了十余年的死党们,听到消息那一刻,她便恨不能插翅飞去一看究竟,别说路途遥远,就算天上下刀子,她也不过多顶个锅盖。

可如今燕绥竟然这么不尊重她的意志,就这么把她绑回去了。

文臻热血上涌,愤怒极致感觉自己要发疯,可此刻叫不出,动不了,连听都听不到。

那狂怒便在这僵硬和静寂中无限度加成,比耳旁风声还虎虎,她在这一刻咬牙发誓,一定要给他一个比她现在感觉还惨痛的教训!

这时候就是太子来跟她谈合作,她也会同意!

不把他放翻在地哭着喊姑奶奶我错了她就不姓文!

燕绥。

你特么的给老娘等着!

……

马蹄声夺夺而去,踏碎山路上淡薄的月色。

易人离和施文生面面相觑。

片刻后,易人离缓缓转身,看向施文生。

“给了你多少钱?”

施文生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得浑身一抖,慌乱地打量易人离面色,然而面前漂亮的少年浓密的睫毛下垂,遮住了眼底的神情。

“我我……这这……”

易人离忽然一声冷笑,道:“看来,我也不用问你了。”

他忽然抬腿,长腿在月色下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猛地劈在了施文生的头顶。

那书生啊地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身躯还没彻底倒地,已经给易人离一个侧踹,踹出老远,又过了一会发出砰一声闷响,似乎被踹到了某个崖沟下。

易人离二话不说杀了这书生,冷笑一声,转头望向方才闯过的千人坑。

千人坑并看不到坑,除了那个进门的牌坊,只是一片光秃秃的平地,平地之上横七竖八,一些半截的惨白的墓碑。墓碑之间生着些难看的小花。空中漂浮着似乎是磷火一般的东西,却又比一般的磷火亮而大,一边一截树根上,歪倒着半边沾满泥土的废弃的镜子。

易人离凝视着那些墓碑,半晌,才淡淡一声。

“出来吧。”

……

燕绥一路上没有停息,急马快驰,千里马行整整一夜带半个白天,第二天半下午,回到天京。

除了中途把文臻放下来去解个手,其间他居然还一直牵着那绸布条儿,以至于文臻觉得她是只被遛的狗,而他是那个遛狗的人。

所以她也不客气,放她下来,自然要解放她双手的,她满身都是好东西,她在地上找了只虫,弹了点药粉,那虫便慢慢一拱一拱爬上了等会会绑她手的绸布。

那虫子每爬一步,那布上便多一点痕迹,虫子身躯便会缩小一些,爬到快要到燕绥能发现的位置时,那只虫子已经完全不见。

而布上留了一道不显眼的透明痕迹。

这样,等她解完手再次被捆好拎上马背的时候,那被腐蚀过的布料,不一会儿就会断裂,断裂的同时会散发迷幻性气体,她不求能让燕绥晕倒,只要他在那一刻稍微迟缓一点,她就可以挣开束缚,抢了旁边德高望重的马逃走。

算盘打得啪啪响。

结果燕绥再次拎她上马的时候,手一挥,唰唰几声,原本绑她耳朵嘴巴的绸布换成了绑她双手,原本绑她双手的绸布换成了绑她嘴巴。

这下子她想到嘴上那块布正是刚才虫子爬过并葬身的地方,便恶心地想要翻白眼。

等到熬了一会绸布终于断裂,她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计划失败了,骂几句也能回本,结果刚张嘴,那块断裂的虫子葬身的布又塞回到她嘴里。

这回不是想翻白眼了,这回她想吐。

等她好容易把那块布用舌头顶出来,嘴里也充满了言语难以描述的滋味,她便一口口将那些恶心的唾沫吐在他的袖子上。

已经不想说话了,也不想骂人了,说啥呢,燕绥这个人,真要做什么,是会理会什么责骂斥问的吗?

她也想过,他是不是有点难言之隐,这样不顾一切拎她回来是有必须的原因,但她的愤怒点也正在这里——特么的你不能好好说?你懂不懂沟通是建立感情的桥梁?老娘是看起来那么不讲理的人吗?

再说她也觉得,有什么难言之隐?真要有问题,肯定就是刚才的猛鬼坑,可是易人离和施文生是当着她面策马车过去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是心虚无法解释只是逞任性要发脾气,所以才拒绝沟通是吧。

那就别说了!

她把他袖子上吐得一塌糊涂,燕绥就对称撕掉,也不生气,也不嫌脏扔开她,也不和她说话,撒着一双中袖继续赶路。

第二次下马解手时候,文臻不在绸布上做花样了,但她的药物不能直接用,一般的下毒手段对燕绥没用,她这回逮了只蚂蚁,留在指甲里,回到马上,那蚂蚁就在指甲里慢慢变大,她的手一直垂在马下,那蚂蚁变大后便顺着她事先用药粉在自己身上撒下的轨迹,一路用变硬了的钳口咬过去,咬到绸布只有一丝布丝相连,再爬下绸布,爬到马身上,给马狠狠地来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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