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沈时节觉得实在是闷得难受,三两下把领带抽了出来,放在腿上,那种快窒息感觉还是没有得到缓解,他又开始解衬衫的领口,手是抖的,小小的扣子在手中一直打滑着,他解的没了耐心,想直接扯掉。
修泽轻轻握着沈时节的肩,算是给他一点安慰。
沈时节丝毫不领情,把他的手拂掉,烦躁地说,“回去。”
修泽忍着笑,没动。
沈时节斜睨他,“笑屁?”
修泽说:“笑某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时节闷闷的一拳打在了前头置物架上。
司机大叔仿佛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安静如鹌鹑蛋,吓得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修泽取笑归取笑,但兄弟真遇到了烦心事,替他排忧解难,他觉得自己责无旁贷,“去打几轮?”
沈时节闭了闭眼,把眼眸里的激烈情绪尽数敛去,才睁开眼,对上修泽的想安抚的视线,语气依旧狂妄,“待会儿别哭!”
*
和修泽在拳馆里打了几场。
两人都没收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
他们都知道,不全力以赴才是对对手最大的蔑视。
沈时节的伤在右脸,鼻梁上,还有右手……他独自回酒店对着镜子擦药。
他拿着棉签,碰到了伤口,痛地嘶了一声。
不可遏制的想起了叶陶,想起那天叶陶在书房复习,自己切菜切到手时,叶陶紧张地冲出来查看,明明只是一个小口子,经她之手消毒包扎,最后包得他都产生了错觉,以为真的是伤可见骨。
那是他为数不多被人放在被照顾的位置上。
好像,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一个快三十的男人,就应该能抗住所有事,自己消化伤痛,很少有人会看到他们也有累得时候,也会受伤。
在他面前,大家都希望从他身上得到些馈赠。
父亲想他能接下家族重担,合法继承家产,母亲要想他为自己的野心买单,至于两个姐姐……当然是希望他有多远滚多远。
只有叶陶,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却把自己能给了都给他了,总想些让他开心一点,让他舒服一点……
一个女孩子,捧着自己的一颗心,笑着递到了自己的面前,而他懦弱地连伸手的动作都没有。
沈时节这时才意识到,他输了。
不是输给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孩。
而是,他输在没有在公开场合说爱叶陶、坦荡回应她爱意的勇气。
第46章
这声音压得极低,近乎呢喃,原本和他保持着良好距离的叶陶不应该听到,可这会儿月朗星稀,夜深人静,连晚风都像是在配合着他,于是这话便真真切切地钻入了叶陶的耳朵。
虽然不知道沈时节为什么会这样说,但叶陶也不准备追问或者解释。
自己和他已经没关系了。
她撇开头,假装在看风景。
夜渐渐深了。
道路两侧栽了一排笔直的香樟树,叶繁叶茂,遮天蔽月,投下的树影一直蔓延到前方。
叶陶电话响了,她划开,是车到了,她在电话里指挥司机开进来,说着说着觉得肩头一重,她身体一僵,偏了偏头,就看见沈时节枕着她的肩,双眼紧闭,嘴巴里一直叫着,“难受,我难受……”
她的视线往下,很想知道比自己高了二十几公分的他,是如何完成这个难度系数7.9的动作。
直到看到沈时间两条腿分得很开,都差不多赶上劈叉了。
她蓦地笑出声。
司机赶到的时候,用怪异地眼神看着他俩,仿佛在看两个傻子。
叶陶艰难地把沈时节塞到后座,和司机确认了下地址。
司机回头瞅了瞅沈时节,看他这状态离不省人事也就差一步了,不太放心,“就他一个人,你不送送?”
叶陶也挺犹豫的,让一个醉醺醺的人自己回家,是不是不太好?
最近网约车频频发生社会新闻,劫财、劫色的都有。
司机:“我怕他吐我一车,我找不到人赔偿。”
这句话成功激得叶陶上了车,她关了车门,对司机大哥的后脑勺甩了个白眼:我还害怕你劫色呢……
她朝靠着车门蜷缩着的沈时节看了一眼,男人侧脸棱角分明,压在下眼脸的睫毛又长又卷,鼻梁挺拔,薄唇红润……有男人觊觎他的色相也不是不可能。
沈时节真是昏睡了过去,身体随着车速不停的左右晃动,可能颠簸的不舒服,眉头皱得很深。
叶陶怕他不小心磕到头,在嘱咐司机开慢一点的同时,用手挡在他胸前护着他。
好像这样,的确起了点作用,沈时节的眉心舒展了点。
在路上,叶陶忽然想起来,沈时节只说住在哪家酒店,并没有说房间号,他这样的一个成年男人,自己这么瘦小,扛上去也不实际。
想到这,叶陶推了推沈时节,“喂,你醒醒。”
沈时节拿手挥了下,似乎觉得这个动作惊扰了他的睡眠。
叶陶再推了几下,都没能让沈时节睁开眼。
她眨了眨眼,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把手伸向了沈时节的西装裤口袋,那里隐隐可以看到手机的轮廓。
她成功的拿到了手机。
手机锁了,需要指纹解锁,叶陶庆幸了下,还好不是扫脸,她拿着沈时节的手指头挨个挨个试,顺利的解了锁。
找到通讯录,她愣住了,竟全是号码,连联系人的名字都没有保存,包括自己的。
叶陶抬眸看他,这个人是对自己的记忆力有多大信心啊。
还有通话记录,一溜儿全是数字,她总不可能一个个打过去问吧。
叶陶当机立断,决定从他的微信下手。
有很多未读消息,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头像,是高梦洁,最近的一条在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无意窥探他的隐私,只想找个在宜城的人帮下她。
她找到联系人,好像,沈时节真的没有给人修改备注的习惯,她分辨不了这些人是什么身份。
正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手机就进来了一条微信。
昏昏沉沉:【沈总,结束了吗?需要我去接您吗?】
叶陶心中一喜,知道这个人可以帮她,于是拨了语音通话过去。
和那头的人说了下目前沈时节的状态,以及到酒店的时间,便挂了。
手机还握在手心里,叶陶对着微信主界面发呆,她在最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把自己顶置了。
虽然知道这样做不对,叶陶还是控制不住的点了进去。
沈时节:【陶陶。】
沈时节:【陶陶。】
……
她的手指往上划,几乎都被亲昵的“陶陶”给占据了。
时间横跨三个多月。
但每句下面都跟着一句“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
当初她离开桐洲时,已经下定决心忘记他,所以连同他的电话和微信都拉黑了。
明明知道自己看不到,还不厌其烦的发……是自我感动吗?
她越来越不明白,沈时节对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
源于同情的照拂?
还是一时兴起的冲动?
叶陶退了出来,把手机摁灭,重新放回了沈时节的口袋。
她扭头看着窗外。
到了酒店,和陈沉碰面,叶陶没想到这个自是沈时节司机的人竟然会这么年轻,原本打算把人送下来就回去的心思有了动摇。
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照顾喝醉酒的人。
短暂的犹豫后,叶陶跟随着陈沉把沈时节送回了套房。
叶陶没进去,就站在门口嘱咐陈沉,让他把沈时节的衣服给脱了,枕头垫高点,最好给他擦下脸,又让他打电话问酒店要了杯柠檬水……
如此,安顿好沈时节后已经快凌晨了。
这么晚,让一个女孩子单独回家也不会是很安全,陈沉提议自己送她。
叶陶很惜命,也不想在安全面前犯矫情,点头答应。
陈沉真是健谈,一路上接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一分钟都没冷场,叶陶原本心情复杂,心里很不是滋味,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愣是连悲伤都没了时间。
*
沈时节第二天醒来,睁开眼,眼底一片混沌,盯着天花板,在回忆昨夜的点点滴滴。
昨天自己去了叶陶家,他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她这六年多来的生活环境。
趁着舅妈做饭的间隙,由舅舅领着粗略的看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