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央忽然问:“你有什么疑问?”
“你尽管问,我都说与你听。”他指的是太后赐婚的事,他已经想好了如何解释与她听。
谁料,白问月再度放下了碗筷,确定自己已经吃饱喝足。
声音沉沉地答了一句:“什么也不想问。”
魏央涂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诧异:“什么也不想?”
摇了摇头,她从凳子上起身,回道:“事已至此,问的再多,也都无济于事。”
况且她心里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为什么这一世会与上一世出现不同,这其中最大的变数,便是她结识了魏央。
她不想同魏央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讨论,既然已经嫁给她,她也有心弥补,就莫要再谈前尘,追究真假了。
然而,她低估了魏央,他一向力求活的明白。
“你早识得谢欢,并不准备嫁与我的。”他直呼皇帝的名讳,忍不住试探她的心意。
白问月皱了皱眉头,语气愤然:“将军醉了?我如何识得他?”
似是觉得不够,她又补了一句:“男婚女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从未准备嫁与任何人。”
她的话说的义正言辞,说与别人听,别人或许会信,可魏央却不同。
首先他知道自己并未喝醉,其次他确定白问月是与谢欢识得的。
这就像她两次下意识喊出他的名字一样不可思议,虽无从解释,但确有其事。
白问月隐隐的不悦,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他并未追问。
他想,不管他们是否早识,如何认识,或是她曾想要与谁成婚,最后她嫁的不还是镇国将军府吗?
事既至此,无需再问。
往后自有时间作答,解开一切。
二更时分,红烛滴泪,烧的正旺。
白问月站在床边左拉又扯地想要脱衣服。然而这层层件件是巧夺天工的嫁衣,她连平常的宫装都不能靠一己之力脱下,这繁琐的嫁衣她又怎么解的开呢。
魏央见她宽衣解带,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门窗紧闭导致屋内太热的原因,他面上有些发烫。
“从香。”在一番撕扯无果的情况下,白问月终得放弃,把从香唤了进来。
白夫人差了四个陪嫁丫鬟随她嫁进将军府,从香便是一马当先的第一个。
听到声音,从香慢吞吞地走进屋内,怯怯地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的魏央,又望见白问月嫁衣凌乱的模样,心下了然。
不等白问月说话,她便上前三下五除二地帮她脱下嫁服,然后又面红耳赤地退出房去。
白问月见她手脚这般麻利又满脸羞涩,心里忍不住暗笑,果然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从香解决了她的衣服,剩下的事情便简单多了,她走至铜镜面前,做了简单的洗漱,伸了一个懒腰,颇为舒适,之后便迷迷糊糊地爬上了床。
直到快睡着时,她才想起还有个男人一动也不动地整衣危坐在桌前,似乎并无睡意。
“不乏吗?”白问月问道。
想到明日还要早起,她又劝了一句:“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进宫给太后请安对吧。”
魏央坐在桌前,面色镇定自若,实则隐隐有些手足无措。
亲眼看着她褪衣拭妆,又见她娇弱无骨地伸腰爬上了床,若非他还有一丝清醒,怕是早就转身离去了。
转念一想,这是他的新婚之夜,他为何要转身离去?
可又一想,他与白问月一共才见了三次,就这样上前,美人抱怀,好像有些唐突。
看着白问月丝毫没有拘谨的娴熟模样,他不禁好奇,怎么她就这般的……旁若无人?
魏央坐在桌前,心中争论不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看着他稳如泰山地坐着,丝毫没有移步的样子,白问月不再说话,沉沉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
白问月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身旁似是躺下了个人,她转身钻进那人怀里,正欲呢喃呓语一声“谢欢”,冰凉的手触碰到肌腱的胸膛,熟悉的檀香味传来,她瞬间清醒。
这是魏央。
幸好没有喊出声来。
月光穿窗而泄,她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安然地躺进了他的怀里。
嫁都嫁了,这又是在介意什么。
而一旁的魏央,从始至终地清醒着,见她扑来他下意识僵硬,没敢轻动。
她似是醒了,微微退了半个身子,他还未来得及失落,兰香重扑而来,暖意贴身。
他适应了许久,抬起手臂越过她的腰身,厚重的手掌轻抚背上,拥她入怀。
一夜无话。
第8章 进宫谢恩
镇国将军府,大红朱漆门,金丝楠木匾,府内大小别院四五处。院落之间甬路相接,以山石点缀,植牵藤引蔓,移奇草绕檐。
水墨群墙,青石台阶,曲折的游廊两边花园锦簇,绿植无数。
魏央住的主院落位于将军府的最左侧,名为不闻居。
不闻居里开有沟池尺许,醒竹搭接,清泉引入;闱庭深院内浮水潺潺,静动两相宜,添得几分赏心悦目。
清晨初露,浮香缭绕,案上红烛燃尽,下人进出不断。
白问月着一件粉色荷花绣长裙,外披嫣红广袖纱,腰细深红纹锦带,青丝高绾;碧玉金步摇,累丝金凤簪,额前珊瑚珠花钿。
耳垂坠一对红玉珠,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戴了一条银线白玉链。
柳月弯眉,点绛朱唇,星眸微转间未见妖娆,已有媚态。
魏央穿了一件红黑相间的深色长袍,身材修长挺拔,肩宽体健,棱角分明的轮廓略带寒意,不怒自威。
白问月站于他身旁刚好齐肩,她拿起承盘上那条黑底红纹的腰带,伸手环过他的腰身,亲自与他佩戴。
波光潋滟的眸、微闭欲张的樱口垂涎欲滴,撩人心怀。她动作轻盈,魏央却直挺地有些僵硬,微微不适。
“将军大人?”朱唇微启,莺声入耳。
魏央低目直盯着她,眉目温情,发出一个单字音节:
“嗯?”
宽带紧束,白问月端详着绣线精致的红纹腰带,似是自言自语般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不好。”
闻言,屋内的几位下人不约而同地惶恐望去。
将军与夫人身上穿的是太后亲赐的新服,宫中亲制,未料及夫人会道不好。
魏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几位下人正欲上前伺候,白问月幽幽地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夫君大人?”
上前的丫鬟忽地停住了脚步,面面相觑,忍俊不禁。
原来是说称谓不好。
突如其来地亲昵,让魏央有些措手不及,心跳稍快。耳根顷刻间涨红,却依然强作镇定,面色沉着回了一句:
“这个好。”
魏央成婚时,皇帝亲临,带来两宫的赏赐无数。太后是魏央的亲姑母,两人又是她一道懿旨亲赐的婚,所以这成婚的第二日,于情于礼都是要进宫谢恩的。
从镇国将军府到皇宫的路程大约半个时辰,魏央与白问月起了个大早,简单用了早饭,便赶着进宫给太后请安去了。
宫墙高起,幽深邃密。
太宜宫琉璃黄瓦,镶绿剪边,两角月台宫柱辉煌;内陈的屏风高作与珍珠幕帘都是白问月再熟悉不过的了。
她上一世除却瑶华宫,便数这太宜宫跑的最勤。
她在这里多次被太后刁难,隔三差五便要上演一场罚跪掌嘴这样家常便饭的戏码。
她对太宜宫记忆深刻的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她为救白来仪自断两指,甘愿替罚。
因为这不仅折了她两根手指,还让从香阴差阳错葬送了性命。
第二件便是逼宫夺权。
彼时魏央被远调千里,她那天夜里带着毒酒来为太后送行,她心知自己大势已去,临终前镇定自若,不悲不惜,只笑白问月自作聪明。
这两件事是白问月前世的两大转折,前者让她置身洪流,后者让她死无葬身。
她从不觉得魏太后蛇蝎心肠,有何过错;一同她也不认为自己逼死太后是否谋逆。
成王败寇,她们不过都是不择手段,各有所图罢了。
再次踏入太宜宫的门槛,白问月已不是那个让太后恨之入骨的月贵妃,也不再是谢欢手中夺权的一把利刀了。
她是镇国将军府明媒正娶的将军夫人,也是魏氏荣耀魏央唯一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