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池雨一剑挑开林溅。
林溅侧头看了他一眼,“你?”
池雨护在钟镜和身前,“快走”
林溅放下剑来,直视池雨身后的钟镜和,用无声唇语吐出二字。
“废物”
黑云压城,暴雪将至。
池雨灵力未开,化出的冰剑未如林溅那般色质冰纯,林溅根本无意与池雨相斗,他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林溅身形一晃轻松躲过池雨刺来的几剑。
“你来凑什么热闹?”
池雨不答,依旧行走四身,点剑而起。
乌云被撕裂了道口子,盐粒般的粗雪伴随着呼啸的北风劈头盖脸的往地上砸去。
林溅抬起手来,立时雪浪翻滚携住池雨。
“你未免还太弱了些。”
没想到下一时雪浪便化成了雪沫如长河滚滚袭向林溅,林溅掸出软剑,左握软剑,右持双剑,呈左右包围之势割向池雨。
池雨一个鹞子翻身跃出围圈飞向高处的屋檐,林溅也随着欺身而上刺向池雨。
雪飘如絮,落在地上零落为水,融进尸血敛声息语。
池雨挥剑,风雪也随之上涌击打在林溅的恶金软甲之上如同暴雨梨花,发出碎密的鼎铛玉石击打之音。
林溅裸露在外的皮肤被雪粒割出细小伤口,“看轻你了”。
他深喘一口,却发现自己的灵力滞涩不堪,差点一口气没提的上来,林溅拄剑弯下腰在檐上喘了片刻,随后猝然起身,眼前天旋地转漆黑一片,恰巧脚下瓦片滑落,林溅错愕瞬间仰身跌下,池雨急不暇择飞身前抓。
而此时沐棠和沐决明也陷入尸群包围。
尸头攒动,他们二人于其中不啻于鹤立鸡群,反抗只是徒劳的挣扎,被感染只是时间问题。
“沐棠!”
此时再重新发运灵力已经来不及了,沐决明下意识的把手伸过去挡在沐棠颈后。
尸鬼一口咬上沐决明的手腕,沐决明单手一拧,尸鬼的颈骨直接被他徒手扭断,一颗头软绵绵的垂了下来。
“沐决明?!”
沐棠不可置信的握着沐决明的手腕。
“我被咬了”,沐决明冷静至极,“我不能陪你了。”
沐棠一边手忙脚乱捂住沐决明手腕上的伤口,一边防止尸群再度侵袭。
“别说傻话!”
“你是我弟,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血不断从沐决明指缝间流出,“沐棠,到现在我还只是你的弟弟?”
沐棠迟疑的看了沐决明一眼,双唇微动,正想说些什么,只见得钟镜和和祝落拨开血海向他们而来。
祝落身上浑身浴血狼狈不堪,“你们看见池雨了吗?”
二人摇了摇头。
祝落眼白狞红,“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钟镜和一个手刀劈晕祝落,对沐棠和沐决明道:“我们走。”
“走哪?”
钟镜和扯住祝落衣领头也不回道:“祝氏府邸留存下的密室。”
“那池雨呢?”
“他是活死人。”
沐棠有些焦急,“即便是活死人,面对大片尸群也是九死一生啊!”
“他是活死人,我们是人。”
☆、终章
林溅这一摔神智浑噩起来,变得痴痴傻傻。
池雨带着林溅来到了下阙的一处荒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面对自己突然多出来了个傻子弟弟,池雨一开始还有些束手无策,但也只能迎难而上。
林溅不傻之前看着心狠手辣一人,傻了之后也是安安静静不惹人脑的坐在那里发呆,倒是比原来的池雨要好养活许多。
只是林溅时常会缩成一团在梦中呓语,他经常睡着睡着就翻到榻下蜷在角落,池雨便只好与林溅同寝而眠,在他腕上系了一条绸缎与自己连到一起,只要林溅稍稍动弹池雨也会牵扯惊醒。
白天的林溅看起来安安静静,一道晚上便开始发梦惊悸。
“娘,娘,别打我....”
林溅小声呜咽,怕极了的模样,四肢痉挛整个人缩成一团。
二人同母异父,林溅口中的娘应该就是林云意了,林云意在池雨心中可是温温柔柔的慈母形象,怎么到了林溅这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恶人?
池雨百思不得其解。
再后来林溅发癔时会错乱把池雨当成林云意,有时见了他避如蛇蝎浑身发抖,而有时又会掐住池雨的脖颈咬牙切齿。
直到一日池雨无意中做了水晶糕给林溅吃,却没想到他直接一挥直接将水晶糕打翻,“滚,滚,滚!别让我看见这东西!”
池雨吓了一跳,把水晶糕放在一旁,抱住缩成一团的林溅,轻声慢哄,“怎么了怎么了?”
林溅双手抱膝蜷缩在角落里,上下牙甚至因为过于打颤而发出铮铮之音。
水晶糕,又是水晶糕。
林溅骨骼咔咔作响,自钟镜和给他送了一盒水晶糕之后,他食不甘味,吃到积食,肠胃绞痛夜不能寐,林云意来看他之时,林溅面如宣纸,额间全是冷汗。
林云意看到桌上的水晶糕心下了然,居高临下挑眉巡视着缩在一起的林溅,“你生下来就没这个命,也只能吃些糟糠之食,让你吃些玉食珍馐反而积起食来。林溅,你这辈子也只能这样。”
你生下来就没这个命。
你这辈子也只能这样。
你生下来就是一只任人碾在鞋底的蝼蚁。
林溅一口银牙几欲咬碎,凭什么?就凭林云意是被钟方卓强行虏来,而自己是钟方卓用来要挟林云意而强行生下的私生子,他就活该是人人过街喊打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吗?
他恨!
恨自己出身,更恨林云意口中时常念叨的那个池雨,如果不是他的存在,林云意会不会多分一份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会不会多在心里惦念自己一些。
林溅自虐一般狠狠掐住自己双腕,玉似的腕上顿时浮出触目惊心的红痕。
奇怪,竟然不疼?
林溅抬起头来,才发现池雨把他的手腕挡在自己面前,自己刚刚抓的是池雨的手腕。
林溅猝的往后缩了一下。
池雨还不知道林溅醒了过来依旧把他搂在怀中似哄小孩一样轻拍他后背。
林溅顿了一下,随后遽的把池雨推开,池雨早习惯这些天来林溅喜怒无常一惊一乍,被他推开也不恼,反而还轻声低语的哄着林溅。
为什么,为什么都是林云意所生,一个能有恃无恐从小在爱里长大,而他却生如蝼蚁,任人践踏?
池雨看林溅怔住依旧轻声慢哄,“是不是累啦,累了咱们就去歇息吧。”
林溅被池雨扶着躺到榻上慢慢闭上眼睛。
直到第二日清晨,池雨在榻上翻了个身,下意识的往身旁一摸,结果摸了空,他倏地惊醒。
林溅不见了。
池雨慌张起身去寻,看见林溅站在屋外的断崖边,神色淡漠,手抚屈直如钩的软剑。
自林溅失心疯后,池雨怕这软剑伤人便被他藏了起来,没想到现如今不知道林溅又从哪给寻了出来。
“林溅?”
池雨试着叫了一声。
林溅虽闻未应,食指中指并拢缓缓抚过剑刃,立时指腹被划出一道红线来。
“你想起来了?”
林溅整个人恍若未闻,只是低头细细的看着手中的这把剑。
池雨就算再迟钝也看出了林溅有些不寻常之处,把手伸向他道:“你...你先把剑给我。”
“你知道这把软剑是怎么来的吗?”
池雨怔住,从林溅魇住时的言语来看,他与钟镜和为同父异母的兄弟,二人境地却是天差地别,更遑论会为林溅铸剑。
林溅笑了笑,“是林云意。”
“娘...?”
池雨一脸茫然,而后突然明白了什么,惊惶的看向林溅手中的软剑。
“没错,是林云意自己祭炉,为我炼出了这把剑。”
“她虽然嘴上说着我生来就是被人踩在脚下的蝼蚁,是阴沟里注定暗无天日的淤泥,但还是为我祭炉。”
“她跳进炉中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如果想娘了,就摸摸肚脐”
“因为那是曾经和她相连的地方。”
池雨完全愣住,不知说何是好。
“你说”
林溅抬起头来轻飘飘的看了池雨一眼。
池雨还以为林溅会问出什么来,却没想到只等得他一句轻飘飘的“算了。”
林溅端起剑来,日光打在薄刃上竟显出波光粼粼的视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