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房子落的灰飞起来好像能把冬至埋住,顾情一次路过,还叹了一句“四海为家,太久没来这里了。”
合着“四海为家”可以理解成“满天下都有我的家”,冬至从前穷,想象不到富人的生活,现在他跟了富人,都好几个月了还是持续地被顾情的富裕程度冲击着。
北天关的行府离月渚甚近,冬至初归故里心里还有点小激动,想办完事就去看看他娘,当初顾老爷给了他娘一笔可观的钱,让他娘带着小儿子,要么再嫁个好人家,要么找个营生。
想起自己那时走的时候,还颇有生死离别的悲壮,想着娘养不起自己,自己非走不可。
不过几个月,冬至竟然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想着想着心头就荡漾起来,于是就快马加鞭地奔到皇宫,按陆忘遥的吩咐,见人就给钱,给到放行为止。
但把门的侍卫哪里认得天关的银票,陆忘遥忘了嘱咐一声,要找领头当官的,而且得晚上夜深人静了偷偷地去,大白天往人怀里塞银票子,这是把脑子落在天关了,不然怎么想也干不出这种事情。
但是冬至不懂,官兵被骚扰得心烦,用力一推,冬至就倒在了地上。
“大哥,我求你让我进去吧。”
兵看了他一眼,无奈地一撇头。
“这岂是你想进就进的,赶紧走!你这车东西是不是不想要了?”
“大哥!”冬至突然慌了起来。“大哥!我家二老爷说,要是东西进不去,我和他都得死。”
“有病吧你!”被缠住的侍卫没了耐心,正想用武力把他清了。
宫门忽然缓缓地打开。
来人一袭白衣,祥云仙鹤翩然其上。
雪纷纷而下,那人微微低下头,冬至一下噤了声。
“军师。”几个侍卫见了他,立刻退下,那人点头应了一下,又将目光落在冬至身上。
“你是谁?”
“草民,草民名冬至。”
那人没应,又问道“方才你说,东西进不去,你就会没命,是吗?”
冬至紧着点了点头,目光悄悄扫过那人的脸,肤如白玉凝脂,几片雪花落在他松束的黑发上,像一层弱弱的荧光。
若不是红色的宫门,这人简直要与满天的大雪融为一体了。
“你可有要送的人?”
“二老爷,二老爷要我交给詹,詹军师……”
“谁派你来的?”
“二老爷……”冬至应道,想想不太对,归根到底东西还是顾老爷让送的,便又改口道“顾老爷,顾老爷安排我们把东西送给詹军师。我从顾府来。”
冬至说完,呼出一口白色的哈气。以为自己做了完美的回答,却不料眼前人久久没应。
他又偷偷抬起头。
只见那人微微一皱眉,轻蔑道“黑心商人。”遂转身离去,后面跟长长的一队人马。
“给孩子煮一壶茶,东西收下,你们随意分了。让他暖暖身子就送他离开。”那人临走吩咐侍卫道。
冬至跪在地上,听那侍卫干脆地应了一声“是,军师。”
立刻身上一个哆嗦。
后面同期的兄弟悄悄问他“冬至哥,这个不能就是……”
“闭嘴!”冬至感觉脑子嗡的一声。
第2章 黑心商价,千金一曲(上)
说是给煮一壶茶,但自那詹军师走后,侍卫再没给过冬至什么好脸色,东西扣下就把他赶走了。
侍卫甚至还扣了冬至一匹马。
“马不是老爷送的礼物,你不能拿我的马。”冬至拽着侍卫。
“我是看你这马不错,给詹军师留着用。”
冬至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你不信啊?我在这站了少说三四年,眼瞅着军师从这么大到这么大。”侍卫说着还拿手比量了一下军师的个头。
“这两天忙的,太子送他那匹宝马都跑死了。”
“你别骗我。”
“我骗你?我跟你说过,你点子好,要不就这些东西还想送到他手里,面都见不着!”
“为什么?他不是每天都要来…”
“月渚大旱。”侍卫打断他,“听说他去查什么,什么税,我也不懂,几时回来的时候都有。跟不用睡觉一样。我奉劝你家老爷一句,别送了,没用。”
冬至的手慢慢松开。
被侍卫一通说,只牵了一匹马回来。
陆忘遥接到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陆忘遥:“呦,送过去了啊。”
“嗯。”冬至点点头。
“这回花多少钱,回头给管家报个账。嘶…怎么的,相中咱这马啦?怎么我记得去的时候两个来着…”陆忘遥一路话不停,冬至则若有所思地低着头,一语不发。
“马呢?”
最后还得陆忘遥主动发问。
“马…”
“你给整丢了?”陆忘遥儿时在月渚生活了十几年,着急的时候一张嘴一股月渚味。
听得冬至耳根子一动,本来不知道怎么开口,突然又有了勇气。
“马让人收走了。”
“啊?让谁收走了?”
冬至想了一会,“侍卫,大门侍卫说,军师的马死了,那个就…”
“就咋的?”陆忘遥声音拔高一个度。
“我的大少爷啊,那是汗血宝马啊你认不认识!我情兄的小心肝啊,我偷摸给你拽出来因为它跑得快,你这办得明白,把它搭出去了。知道这马叫啥不?”
“不,不知道。”冬至缩着肩膀,一脸委屈。
“叫阿修罗!阿修罗!西域送的马!”冬至恍然间好像想起来,自己刚来的时候,顾老爷收了件大礼,听陆忘遥说是匹罕见的汗血宝马。
他曾见顾情骑过两次,平时看着就是普通白马,甚至比一般战马还瘦了点,结果一跑起来,身上就隐约地闪着金光,忽然跑到太阳底下,那马像像一道飞流在云间的金霞。
冬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顾情基本没用过它,一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喜欢得不得了。
“我,我想起来了。”冬至怯怯地说。
“等死吧咱俩。”陆忘遥哀叹一声。
话音未落,顾情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仆人撑着伞,顾情拿着披肩,前来迎接两人。
见到顾情,两人都错愕了。
“情,情兄。”
“老爷。”
“不必多礼。”顾情道。
“阿修罗被留下了?”他轻轻问,眼眸中还含着温和的笑意。
“是…他们说军师的马跑死了,月渚大旱,所以…”冬至吓得语无伦次。
“也好。我本来也想训好了给军师送去。”他走上前两步,把披肩送到陆忘遥手里,又问“东西呢?送过去了吗?”
陆忘遥还没来得及问冬至,一看车空着回来,就应道“过去了!”
顾情抬头看看他,又看看冬至。
“唉…”他一叹气。
“信都没到他手里,怕是让别人收下了吧。”
陆忘遥转头看冬至,冬至不知道里面还有信,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用害怕,小礼物。他不收就罢了。”顾情将另一件披肩给冬至盖上。
“边走边说吧,别冻坏了。”
冬至被披肩一裹,顿时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老爷,其实我,遇见詹军师了。”
“遇见了?”顾情背对着他,冬至听不出顾情的情绪。
“他问我东西谁送的。”
“你怎么说?”
“我说顾老爷。”
“他怎么答?”
“他…”冬至一下想起那四个字。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怎么?他说什么了?”
“他说…”
冬至一皱眉。咬着牙就准备说出来,陆忘遥预感不好,要捂住他已经来不及了。
“他说‘哼,黑心商人。’”
那个“哼”实际上是冬至从詹军师讽刺的语气里头自己理解的。
顾情听完,好像把这几个字反复品尝一番,轻笑道“军师说得有理。”然后回过头看着陆忘遥“冬天气寒,天关又湿冷,你自幼伤寒,晚上来我这里,我给你做点吃的袪祛寒,这一路辛苦了。”又不忘了拽上冬至,道“你也辛苦了,一起来吧。”
天真的冬至还没反应过来什么,陆忘遥心里可早就明白了。
估计比起玻璃和马,顾情最在乎的是那封信,正因为有信在里头,才托他亲自跑一趟,他却直接甩给冬至了。
临分开,顾情特地问了冬至一句“可能吃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