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淡淡看了他一眼,有些受不了他炽热的眼神,将目光转到他身前的扣子上,“我恨过你,恨不得杀了你,但是后来我不恨了,因为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去欧洲留学,也就不会重逢杜学长。”也就不会接触到新主义,加入新党,这些清初当然不会告诉他,“我可能就会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女人,结婚,生子,老去。”清初叹了口气,那是她曾经幻想的最美好的人生,“那样的人生太没有价值了。”清初的眼中又重新恢复了晶亮,“我应该感谢你,宋维钧,感谢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涅槃重生,虽然苦,但我还是挺过来了。”
宋维钧皱着眉头看她,这还是以前那个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叶清初吗?
“你可能觉得我疯了,我不正常,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很好,从未有过的好,因为我知道了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我不再碌碌无为地虚无度日,信仰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清初微笑地看他,像初生的太阳般充满了活力与能量。
宋维钧看呆了,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不管是以前的清初,还是现在的清初,都闪亮的让他移不开眼。
“宋维钧,我不恨你了,谢谢你的一番深情,可是我并不需要,对不起。”清初真挚的眼镜里充满了乞求,宋维钧对她很好,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他的这些她不需要的好,会压得她喘不过气。
“那你需要什么?”宋维钧眯起眼睛,眼神里全是探究。
“尊重,尊重我的选择、我的家人甚至我的一切。”
宋维钧觉得这可能是两人自相识以来最愉快的一次谈话,清初不再抵触他,会笑着跟他开玩笑,会清楚地告诉他她不喜欢什么,宋维钧的心渐渐软了,看着这样鲜眉亮眼、灵气逼人的叶清初,越发舍不得放开她。
☆、春风又绿江南岸(5)
天色已晚,清初要起身离开,宋维钧心中虽万分不舍,但还是放她走了,清初送给他一本书,算是冰释前嫌,了断前尘。
清初正欲开门离开,宋维钧叫住她,“清初,你想睿阳吗?”
清初猛然顿在门口,睿阳,睿阳,她朝思暮想的睿阳,清初转过身,弱弱地问了句:“你会让我见他吗?”
“当然,睿阳很想你,天天喊着要找娘。”
清初瞬间模糊了双眼,她还以为睿阳会恨她恼她,不想见她,清初擦掉眼里的泪水,佯装镇定,“麻烦你尽快安排我们见面吧,我也很想他。”
宋维钧看着她伤心的样子,便知她很在乎睿阳,这是他和清初目前唯一的牵绊,“睿阳会走了会跑了,性子特别像你……”
“宋维钧,不要说了。”清初哭着打断他,他说的越多,她心中的愧疚感就越浓,清初难受的弯着身子蹲坐在地上。
宋维钧疾步上前安慰她,“不哭了,不哭了,我不说就是了。”将她扶起,半揽着又坐回沙发,宋维钧用手帕轻轻拭去清初脸上的泪水,“都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
清初停止了抽泣,发现自己正趴在宋维钧的怀里,迅速推开他,慌忙站起身,“对不起,我……我刚刚失礼了。”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七点了,“不行,我要回去了,再见。”
宋维钧没有让清初看见他眼里的不舍,“好,我派人送你,天色已晚,安全为上。”
清初整理好仪态,“那就麻烦你了。”
宋维钧没有亲自送清初回家,而是派了严邵,他不想惹清初不自在。宋维钧拿起清初送他的书,“……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宋维钧笑了,这要是被别人看去了,他可是要被枪毙的,宋维钧并没有放在心上,清初爱看书,他自是知道的,打开封皮,有清初的签名还有日期,宋维钧大致翻了翻,这是清初第一次送他礼物,又扔不得,算了,留着罢,宋维钧将书随手扔到一边,点燃一根雪茄,从窗户往外看去,清初弯腰上了汽车,这腰还是那么细,估计她这两年过的也不好,宋维钧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她想要尊重就给她尊重,就当是换一种得到她的法子。
汽车遇到坑洼,颠簸了一下,严邵开车很稳,车内静悄悄的,清初坐在后座,望着窗外的夜色,严邵率先打破满室的沉默,“太太,这两年军长过得并不好。”
清初听了直皱眉,“我已经不是宋家的太太了,你叫错了。”
严邵不理,径自说着:“你莫要怪二少,要怪就怪我吧,当年我以为二少只是一时兴起看上了你,图个新鲜,所以就给二少出了不少的馊主意,没想到二少对你如此上心,我怕他冲冠一怒为红颜,坏了大好前途,所以才就此提出休书的坏主意,二少本无意伤你,是我犯浑,做了不少混账事。”
清初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情绪毫无起伏,“男儿志在四方,这我懂。”
“太太,你还在生气。”
清初被他叫得有些不耐烦,“都说了我不是太太了,你怎么叫起来没完了!”
严邵知道清初是真得生气了,便不再多言,他本来是以为她也如普通戏子一般爱慕虚荣、矫揉做作,不曾想她是这样不放初心、干净灵动,本以为她会和雪梨、紫鸢一样沉沦在二少金银珠宝的诱惑下,可她却超乎了他的预估,是他错了,他可以承担责任,但二少却是真心对她,他忘不了二少无可奈何地问他他该怎样才能俘获“俊小生”的芳心,是他给了二少错误的导向,才让清初如此讨厌二少。
清初知道严邵在想什么,“你可真是忠心护主,宋维钧能有今天的地位也多亏了你这个得力助手。”清初看了他一眼,想给他个解脱,“宋维钧是你想误导就能误导的人么?其实他心中早就有了那样的念头,你的建议只是给了他一个实施的理由。”清初讥笑一声,“当年真要怪的话就只能怪我自己不开窍,乖乖跟了二少多好,看看宋家三太太和四太太,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我可真是傻!”
这话让严邵面红耳赤,也成功地让他闭了嘴,清初被平安送到小阁楼,严邵目送她上楼之后才开车离去。
陆扬见她回来了,急忙迎上去,“你吓死我了,你怎么敢一个人去见宋维钧呢?”
清初笑着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然后把她今天和宋维钧的谈话内容一五一十告诉了陆扬,“他对我挺规矩的,我把那本书送了他,他也是个难得的军事人才,说不定看了之后就有别的什么想法了。”
陆扬将她拥进怀里,“叶清初,我看你是疯了,他不来招惹你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你还敢去主动招惹他!”陆扬情绪有些激动,“以后这些事你不许参与了,就乖乖的在医院上班,他那种人岂是你一本书就能说服的,你可要好好的,不能再被他抢了去。”
清初听得出陆扬话中的急切,用同样的力道回抱他,“你放心,我的心里只有你。”
陆扬紧紧抱着清初,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清初等他慢慢恢复,小心翼翼地问他:“陆扬,我想见见睿阳,可以吗?”
陆扬对上清初的大眼睛,语气有些无奈,“傻瓜,那是你的孩子,想见就见,我既决定了要娶你,就肯定不会在乎这些的。”
清初喜极而泣,“陆扬,谢谢你,你真是我生命里的福星!”她何德何能才能遇见这样对她不离不弃的人!“陆扬,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陆扬摸摸她的后脑,“傻瓜!”语气里的宠爱似乎要没了清初。
清初是在玛利亚医院偶然见到睿阳的,睿阳因为水土不服发了高烧,宋维钧公务缠身不能陪着睿阳,翠竹就抱着睿阳在休息室挂点滴,期间翠竹去了卫生间,将睿阳交代给了随行的佣人,翠竹刚走,清初进来换药,看到嘴巴瘪瘪、眼泪汪汪的睿阳,心底没由来升起一股怜爱。
“小公子,这是怎么了?”清初从护士服里拿出一颗巧克力,递到睿阳面前。
睿阳委屈的快要哭出来,“睿阳疼,被针针叮了。”睿阳?她的孩子也叫睿阳。
清初柔声哄着,“不疼了,就只有扎的时候疼,现在其实不疼了,睿阳不要害怕。”
睿阳用小手抹一把眼泪,奶声奶气,“可我还是觉得疼。”
清初把手里的巧克力外皮剥开,“来,吃了这个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