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谢迟被这突如起来的含义激得缩了缩脖子,还未反应过来,手上就被塞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有冷凝的水珠顺着杯壁一路滚下来,漫进手心里,带起一片湿意。
是先前她点名要喝的乌龙奶茶。
可是……怎么是冰的?
她有些诧异地看了眼林牧洵,他已经在贴着她,在小桌子旁坐下,见她看来,便头也不抬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
什么下不为例?
喝冰奶茶还是偷跑出去见人?
谢迟有些疑惑,可见他执起了红笔,便也不敢再出声打扰他。
于是一室无话,只剩下他红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而谢迟的视线也跟着他手中的笔,忽左忽右,心情也和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的,整个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单是因为之前瞒着他跑出去的那事,更多的是因为这……这打叉的地方怎么越来越多了啊??!
谢迟看着那几乎占据了整张纸三分之一的红叉叉,掩下眼,不敢再看。
直到连那沙沙声都停了后,她才颤颤巍巍地抬眸看了眼,一下子便撞进了他淡漠的眸子中,和那声相当平静,平静的都有些让人害怕的——
“选择题一共二十五题,你对了十题?”
咕咚。
谢迟又咽了口唾沫,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俩个字……完了。
可想象中的责难却迟迟没有到来。
“你怎么不骂我?”
她不可置信地睁眼,就看见林牧洵轻叹了声,颇为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问:“是因为俞杨,还是因为他和你说的那些事?”
“我……”
谢迟又咽了口唾沫,手指不安地扭动着,将奶茶的塑料瓶身捏成各种形状。
半分钟后,她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对上他的视线,认真地问:“林牧洵,之前陶季那件事情,真的是你们让人去干的吗?你们……让人去杀死了一个女孩……?”
她不安地说完,期望林牧洵能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可他却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大概在你才四五岁的时候吧,林亦河,就是我的爷爷,将林牧黎找回来后,考虑到这起案件会对她的影响,就动用所有的关系将这事压下去了,所以你现在去看有关于这件事的所有报道和资料,只能看见一个含糊不清的杨某。”
“可,可是林叔叔……”
林牧洵轻笑了声,“我爸啊,他被亲情绑架,便选择了视而不见,陶季的时候是,你的时候也是。”
“……”
谢迟张了张嘴,一下子被这巨大的信息量震的有些回不过神。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在听到他亲口承认时,心里还是有什么东西骤然崩塌了。
只是因为一个人,就可以生生将另一个女孩逼死在精神病院?也可以亲眼看着她失去记忆,又再次坠入梦魇的深渊?
冰奶茶的寒意又透过杯壁传了过来,她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却在下一秒被他整个搂进了坏里。
“别怕。”
他这么说了声,将下巴抵在她不住颤抖的脑袋上,想要将身上为数不多的热量传递给她。
“没事啊,怕什么?我不是还在吗?”
他轻笑了声,想安慰句什么,可想起之后的事,和那几乎是孤注一掷,剑走偏锋的计划,心里也有些没底起来。
毕竟,林牧黎背后站着的,是他的爷爷,和除了林山海外的整个林家。
轰隆——
外边突然落下了声雷。
紧接着,淅淅沥沥的雨点也落了下来,打在外边的山水园林里,叮咚作响。
春天,要来了。
返校
然而不管再怎么不愿意,事情总有解决完的一天,学,也总有重上的一天。
不管谢迟对一开学自己就要高一下学期了这事有多么抵触,随着冬天的结束,二月春风的来临,她也不得不回学校上课了。
*
开学的前一天的深夜。
一向公务繁忙的谢景淮和谢愉难得飞了回来,并在第二天清晨给自家打着哈欠下楼的女儿来了个大大的熊抱。
“???”
三个多月来头一次早上六点起,仍处于睡眼惺忪状态的谢迟猝不及防地看着这俩个从天而降的大人,没急着上前抱住他俩,反而是歪了歪头,认真思考了下自己是不是要回被窝再睡一觉。
可很快,旁边王栋笑的满是褶子的脸就让她明白这不是梦。
于是她抬头看了眼自己爸爸带着笑意的眉眼,又看了眼旁边难得温柔的妈妈,停顿片刻,还是不情不愿地抬手,给了他俩一个抱抱。
“欢迎回家。”
她嘟囔着说了句,声音堵在喉咙里,不甚清晰,却瞬间让俩个大人绽开了笑。
尤其是手上还拿着个和他极不相称的学生书包的谢景淮,听见这更是笑的眼睛都没了,只是不住地摸着她的脑袋,嘴里还唠叨着“好,好,不愧是我的乖女儿”之类的东西。
“……”
谢迟没有回话,有些手足无措地垂下眼。
——从小见这俩人的次数一年加起来俩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此刻这俩个大人突然这么友好不会让她体会到家庭的温暖,和对家人的亲近,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又做错了。
于是她撇撇嘴,看准时机,从谢景淮的爪子下钻了出来,而后站得稍远了些,问:“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昨天还说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吗?”
“……”
谢景淮没想到她会避开,一双手就那么尴尬地杵在半空中,收也不是,落也不是,只能尴尬地放在那儿,好在谢愉很快察觉到了他的尴尬,上前调侃道:“你看你,平时只顾着忙工作,现在好了吧,女儿都和你不亲了。”
“呃,对,我的错我的错,都是爸爸的错……”
谢景淮找到台阶,讪笑着收回手,看向谢迟,“阿迟,爸爸最近认真反省过了,的确是陪你太少,你看你现在也快到成人礼的时候了,我就和你妈妈商量了一下,以后尽量留在家里,好好陪你。”
“哦。”
谢迟闻言,没显露出什么的情绪,绕开他俩就往门外走。
“这是你们今天入冬以来说过的第十九次‘会好好陪我’,其它那十八次里,坚持的最长的一次维持了半周,为期三天零四个小时。”
“……”
俩个大人听了,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谢愉先反应过来,用胳膊肘杵了下谢景淮,又挤眉弄眼道:“还愣在那干什么呢?你今天不是开车来的吗?还不快追?”
“哦……哦,那个阿迟,等等爸爸啊!爸爸今天开车带你去学校!!”
谢景淮这才反应过来,举着书包就往外跑,一米八几的人慌里慌张地追起自家女儿来,哪还有平时面对自己学生时那个冷淡的教授做派,分明就是个不知怎么和女儿修复关系的老父亲。
谢愉在后边看着,叹息着摇了摇头,和旁边的王栋各自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
可惜谢大教授一生学识渊博,受人尊敬,却频频在和自家女儿相处时出现各种莫名其妙的差错。
就比如现在,明明说着要送她去上学,结果都已经上了车才发现眼镜没带。
更要命的是,他还不知道这眼镜是被他落在了飞机上,还是根本就没带回来。
于是此刻,已经坐上了驾驶室的谢大教授只能弱弱回身,讨好似地问:“宝贝女儿?爸爸的车钥匙忘记带了,我现在去叫个司机来好不好?”
“嗯,”谢迟在后排头也不抬地点了点头,显然是对她爹的脱线已经习惯了,“行啊,平时不都是司机开的吗?”
“呃,那……那等会司机来了后,爸爸能在后排陪你聊会儿天吗?”
?
谢迟听见这话,终于抬头,奇怪地看了眼他,“你今天没工作?有的话就去吧,没事的,我不生气。”
“……”
最后,谢景淮还是凭借着一张厚脸皮,强行坐到了后排,可谢迟并不看他,一双眼睛只是看着外边的风景,坐在那的样子就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
谢景淮在旁边默默看着,嘴唇张合着,心中有什么莫名一痛。
可还未等他想清楚该怎么将那些准备了许久的话说出口,轿车就悄然在路边停了下来。
“学校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