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天生反骨+番外(136)

匕首锋利,很快就割开了麻绳,就是解开绳子的时候拿刀拿得不稳,手上又划了两道。

陈恨将匕首收入鞘中,重新绑在了腿上。

他起身,还没站稳,船只就猛地晃动了一下,像是船身撞上了什么,撞上之后,船开始动了。

陈恨靠在船壁上,再等了一会儿,心道大约是开船了。他们不愿意在码头久留,甚至连江上大雾也不肯等。

太急了,做贼心虚,又或是有人也在追他们。

暂时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陈恨也不再往这方面多想。

手上头上都血流不止,陈恨懒得管,用衣袖抹了两下,只等血凝了就算完了。

等血止住的时候,他在黑暗中,用未受伤的手背,把船舱大致摸了一遍。

船舱很小,十六七步就能走完。没有别的东西,除了他方才刻意撞倒的那张桌子。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他也隐约记得那桌子在什么位置,陈恨摸索着,慢慢的走过去,没走几步,小腿果真就撞到了桌子。

可用的东西太少,他只有一张自己带进来的舆图,还有一张桌子,可他总不能扛着桌子去和人打架。

陈恨往边上退了半步,却碰上了另一个东西——一地的碎瓷片。

该是桌上的茶壶茶杯摔碎了留下的。

这时候陈恨举起血淋淋的双手,凑近眼前。他虽看不见,却也明白得很,他手上这伤,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刀伤。

要是给人见着了,他绑在腿上的匕首也就暴露了。

他弯腰,在地上摸了摸,捡起一片碎瓷片,吸了口气,狠狠地在手心划了一下,不仅将刀伤划烂了,还咬着牙给自己多添了两道新伤。

两只手都得划。

到最后他两只手都是颤抖着的。

手里攥着碎瓷片,他又在船舱里走了两步,拾起地上另一块碎瓷片,藏在了腰带里。

留给他的时间很少,这些事情,他是在一盏茶的时候做完的。

外边那些人恐怕也没想给他太多的时间,等做完这些事情,舱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陈恨坐回地上,双手仍背在身后,将割下来的麻绳藏好,碎瓷片也被他紧紧的握在了手里。

他垂着头,方才一通挣扎,头发也散了,衣裳也乱了,额上的伤口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淌血。

活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而这恶鬼暗地里藏着刀,倘他是恶鬼,那也该是天底下最难对付的恶鬼。

舱门大开,因为船舱里暗得很,门外还有人执着两支蜡烛。

陈恨透过血污与散乱的头发看他,才看清楚那人,便忍不住往后一倒,脑袋磕在墙上,轻笑了一声。

好死不死的,怎么就落到他手里了?

来人一身白衫素衣,蹙着眉,却还似从前模样。只是身上不背琵琶——他的琵琶被他留在了九原行宫,后来被他的旧主,顺王爷李渝砸了。

琵琶,贺行。

陈恨还以为他老早就讨回闽中了,谁知道他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他竟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值得人这么等他了。

贺行踏碎满地烛影,往前走了半步,朝他笑了笑:“离亭,好久不见。”

陈恨正好在烛光照不见的阴影处,脸色变了变,最后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贺行笑着应了一声,接过随从手里的蜡烛,再往前走了两步。

船舱太小,他只走了两步,烛光就扑了陈恨满身,将他整个人都照得很清楚。

陈恨偏过头去不看他,贺行一手端着烛台,另一只手扇了身边人一巴掌。

结结实实的,好响的一声,听得陈恨都脸上一疼。

“谁准你们这么对先生的?”

陈恨闷闷的,不大乐意,贺行比他还年长几岁,喊他先生,几个意思?

陈恨也不说话,只看他还要怎么办。

贺行将烛台还给随从,快步走了两步上前,蹲下身子,抬手拂开陈恨散在面上的头发,还预备碰一碰他的伤口。

陈恨眯着眼睛笑了笑,随他摸了。也就是疼一些,别的不妨事。

“先生莫怪,手下人不懂事,惊扰了先生。”贺行一边解释,一伸手还要给他松绑。

一时间,很多想法都在陈恨脑子里过了一遍。

若是能用碎瓷片挟持住贺行,那么一切事情也就算完了。

只是这个方案,现在还行不太通。

一是他还不明白贺行到底想做什么,二是不知道林念那儿怎么样了,他不敢轻举妄动,没得害了他们。

最最重要的一点,陈恨的手现在不太使得上劲儿,疼。

贺行要同他做一出戏,他不演,他看戏便是了。

这时候贺行的手按在了他的手上,也已察觉出了不对。他愣了愣,很快就垂眸笑了,用力握住陈恨的手腕,把他手心里的碎瓷片夺过来了。

碎瓷片被丢在地上,响了一声。

贺行倒像是全不在意,还是笑着,说:“先生还是文人骨气。”

陈恨也笑了笑,却不说话。

“是手下人莽撞了,我给先生赔罪。我看先生双手与额头都伤得不轻,船上备了药品,还是请先生尊驾,先去包包伤口罢?”

陈恨还是不说话,饶有意味的瞧着他。

贺行面皮厚,都这么被盯着了,还能添了几分讨好,继续道:“弄伤了先生,是在下的不对。先生气我也好,恼他们也罢,我发落他们便是,先生还是得以身子为重。”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陈恨低头,扯着嘴角笑了。

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真是那时候信上说的:“卿济世之才,皇恩负卿,天下耻卿。京都一月,蒙卿厚爱。卿若有意,持帚捧茶而待,奉卿为师,许卿侯王之位。”

陈恨不信。

但由不得陈恨不信,也由不得陈恨不从。

贺行转了身,拉着他的双手,竟预备把他背到背上。

这回陈恨是真被吓着了,挣开他的手,咬咬牙,扶着墙站起来了,道:“我自己走,不用麻烦你。”

双手掩在衣袖里,握紧又松开。

且走且看罢。

第107章 一程(4)

江上白雾正浓, 客船不大, 一片苇叶似的, 扬着帆, 被风吹着, 缓缓的就入了江。

可看见得东西不多, 贺行却伫立船头,拧着眉, 朝远处发了有一会儿的呆。

底下人捧着个小包袱走来, 见他出神, 尚不敢靠近。

贺行稍偏了头:“拿来。”

双手将包袱奉上,是陈恨的包袱。

贺行一手将包袱打开,随手翻了两下, 那包袱上边只是些寻常东西, 他觉着没意思, 便问道:“还有没有别的什么?”

“陈……”那人顿了顿,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陈恨, 想了想, 照着方才贺行喊他的称呼回话, “陈先生还带了一幅舆图。”

“好端端的, 喊他先生做什么?”贺行嗤笑了一声。

手下有些委屈:“爷不是也喊他先生么?”

“文人就喜欢这个。”

手下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他……那个忠义侯,就真的那么厉害?得了他就能得天下?”

贺行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屁。”

其实想想也知道,再厉害的人物,也没有这样的能耐, 民间戏说罢了。

被自家爷骂得不明所以,那人讷讷的,站在原地不敢再说话。

“是李老八要他,我可不敢要他。”贺行垂着眸,翻检着包袱里的东西,将里边的物件一件一件拂落在地上,“他从前把李檀弄成那样,连自己亲生哥哥陈温都不放过,陈府除了他满门不留。”

贺行冷笑道:“一个文人,狠成这样。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要是投我,我有这个命用他么?”

“爷对自己也狠。”手下恍然大悟,“爷是同他棋逢敌手,惺惺相惜。不忍心看他在改朝换代的时候给皇帝白白殉葬,所以有心救他一命。”

自己挑的人,再傻也是自己的人。贺行面色一变,深吸了一口气,叫自己冷静下来:“屁。”

又一次被骂了,手下很委屈:“那爷的意思是?”

“我从来瞧不起文臣。你看我那个便宜爹,当了半辈子文臣,再当了半辈子乐师,忠心耿耿的当乌龟,给主子养孩子。”

贺行嘲讽的勾着嘴角笑了:“不知道主子还要不要这孩子,十来年来都没给人冠姓。病得要死了,还是护着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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