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模糊的人影算作人的话,那么是四个。一个躺着,三个站着。或者,三个躺着,一个站着。”
林涛摇了摇头:“只有三个人,或者说,只有两个。”
秦明看他。
“虽然上大学的时候,专业课都睡觉了。但是也不是一节课都没听。”林涛的手机一响,是收到邮件的提示音,他没去理,继续跟秦明说:“我曾经见过这幅画,或者说类似这样的画。我们的老师原来讲过一个案例,那个案例里,女孩被继父性侵,也画过类似的东西。”
他说着打开手机,点开老师刚刚传给他的邮件,给秦明看。
秦明看着屏幕上的照片,那是张铅笔画,灰灰的,但两幅画的确十分相似,这一幅上是一个躺着,两个站着。铅笔的这副甚至表达的更为丰富一些,秦明依稀可以看到躺着的人是扎着辫子的。
林涛指指屏幕:“这个孩子在幼年遭受性侵,长大之后呢出现人格解体障碍。就来找我的老师咨询,她所描述的感受是在遭受伤害时,会想象自己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可以离开这一切。这种情况在童年暴力里非常常见,儿童遭受到了自己无法承受的伤害,就会下意识用这样的方式来减轻痛苦。”
他指着那个躺着的人:“这是女孩自己。站着的是对她施加伤害的人。”他停顿一下,指着另一个站着的,稍模糊的小人影:“这个……就是她人格解体之后的自己。”
秦明眨眨眼睛,觉得背后发凉。
他又去看徐若水的那幅画。
“所以,如果按照这种方式来推,躺着的人,是徐若水。站着的两个是性侵者……”他指着角落里的人影:“所以这个……不算是人。”
“严格来说,连躺着的,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林涛吸了口气:“所以,某种意义上,这幅画里的确有灵魂。”
秦明不再说话。
林涛摇了摇头,他几乎无法想象这是怎样的场景,庄严佛像的注视之下居然是这样的勾当,佛魔相立,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他几乎无法想象细节,在不寒而栗的同时,感到难以压抑的悲愤。
秦明沉默着盯着照片,半晌道:“如果这个人是徐若水的养父。那么,另一个人又是谁?”
林涛摇摇头:“不知道。但是,我想我们已经找到和徐钧铭上床的人是谁了。”
秦明看着他:“你觉得是徐若水杀了他?”
林涛点头。
“证据呢?”
林涛猛然清醒。
“这样的推论根本不能作为证据,你应该清楚。”他看着林涛的眼睛:“冷静点林涛。得找到证据才行。监控,指纹,生物信息。“
“强奸案里,女性能留下的生物信息本来就少。更何况死者还泡在水里。”林涛皱着眉头喃喃自语:“负责监控的那组人并没提到过徐若水啊……我自己再去看一遍。”
林涛沉默半晌:“如果检查身体呢?
秦明想了想:“那除非她身上还保留有徐钧铭的生物信息。不然你要怎么检查,就算她不是处女,要如何证明和徐钧铭有关,也还是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这么多天,基本已经不可能找到了。”
林涛头疼的叹了口气,慢慢向前走去:“你刚刚看到徐若水,她状况怎么样?”
秦明跟着他:“感冒了,好像在发烧。”
他说完沉默了许久:“林涛,有些时候我们不是不知道凶手是谁,只是无法定罪。”
林涛没有说话,他替他打开车门,像是在走神,迟迟没有把车门关上。
“林涛?”秦明抬头看他。
林涛抬手撑在车门边,摇了摇头:“我不信,秦明。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秦明眯着眼睛,眨了眨。
“还是我来开车吧。”他说。
林涛咬着泡面叉子歪着头盯着电脑。他已经把监控视频过了一遍,的确不是监控组漏看,监控里确实没有徐若水的身影。
可是方向已然确定,为什么还是死局。
难道那天与他上床的人不是徐若水么……?
从监控看,最后见到徐钧铭的人,就是汪福洋。他想起那个带着眼镜的中年人温和的笑意来。据汪福洋说,徐钧铭打电话叫他去拿文件,他拿了文件就走了,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难道人是他杀的,可为什么杀人……
徐若水,汪福洋,徐钧铭……
林涛想了想,给另外一个同事打了电话:“你能不能去工商局查查徐钧铭公司,现在的法人代表是谁。”
对方说可能明天才能给查到了,林涛点点头。扣了电话,倒在椅子上,头疼的拿笔点点自己的额头。
秦明说得对,他想,得找到证据才行。
他叹口气又趴回电脑前,打开图片浏览器一张张的看照片。
都是秦明的照片。相爱近五年,尽管秦明多次抗议,可他还是给他拍了不少照片。没事来翻着看看,基本上是他的解压方式之一了。
他看着照片上秦明坐在沙发上盘着腿瞪他的模样,笑了起来。这是哪一年的夏天来着?他一面笑一面往前翻。
从夏到秋,秦明的衣衫不断变化,有时候头发会长一点有时候又会短一点,有时候是失焦的背影,有时候是浅笑的侧脸。
时间线前移,秦明穿着黑白相间的登山服立在那。小小的苍白脸孔上,只眼睛既冷且静的望着他。
林涛微笑起来,那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一年。大年初一,秦明被他拽着去爬山。那时候身体特别差,人也很瘦,刚开始这是有点高反,脸色才差成这样。
果然翻到那天下午时的照片,脸色就已经好多了。
他翻着翻着,指尖就停下来。照片上的秦明在金顶大殿里,回头不耐烦的看着他,背后佛像生六臂有四足,高大矗立。
林涛觉得,那佛像居然十分的眼熟,似乎与徐钧铭别墅中的一座极为相似。
他迟疑了一下,迅速的从手机里调出照片来。
他把两张照片放在一处,发现应该是同一位人物的塑像,只不过……
他放大手机上的照片。只不过好像徐钧铭家的木雕塑像上,手上似乎少了样东西。他又去看电脑,但发现看不清楚,毕竟焦点还是对在了秦明的身上。
林涛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两分钟,两分钟之后他从桌上拿了文件夹,拔了充电器,走进无边夜色里。
秦明洗澡时听见们似乎响了一声,他关掉花洒,叫了声:“林涛?”
他听见翻东西的声音,林涛之后冲他喊:“宝宝我今天不在家睡!”
秦明刚想说把你翻乱的东西收拾好,就听见门“嘭”的一声关紧,人似乎又出去了。
他洗完澡出来,就看见衣柜里乱七八糟的一片,鞋柜也没关上。秦明深吸了口气,简直想把床换成单人的冲动。
他默默整理完衣柜,去关鞋柜的时候发现,林涛从部队带回来的作战靴不见了。他歪了歪头,还没来得及细想,陈林的电话就突然而至,等他再挂掉电话时,已经全然不记得这件事了。
林涛独自开车至白玉山脚下,黄色警戒线还拉着,山体塌方的碎石还未清理,道路被掩埋的几乎完全看不见。汛期未过,雨暂停两天,显然有关部门是想等天气稳定再来处理。
林涛把车停在安全的地段,窝回车上睡到五点。他醒来时天色灰暗,空气里薄薄的松木气息混合着湿冷,林涛抬头看看天空,判断两秒后从车上拿起背包,在此刻弃车步行。
他蹲下身去,将鞋带重新绑牢,就抬脚跨进了警戒线内。
他有着足够好的体格和足够应变的冷静头脑,也万幸,他有足够好的运气。
他在上午九点时来到他和秦明当时住的民宿外,天空已开始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老板娘倚在廊下嗑着瓜子吃惊的问他:“小伙子?路通了?”
林涛弯下腰去拍拍裤子上的土,没有,他说。
我自己爬上来的。
林涛不想再换衣服了,他很累但是却无暇休息。
他问老板娘:“佛事活动暂停了么?“
老板娘说,没有。僧人们应该还在白玉金顶上。山上的信号塔倒了,信号很差,不然或许还能帮他打个电话问问。
林涛把雨衣的帽子戴起来,一步一步穿过鳞次栉比的寺庙群落,向山顶而去。他想起当时和秦明上金顶时的心情,不由有些感慨时过境迁,轻松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