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妄图攀住岩壁,指甲血淋淋的也没能阻止下坠的力道,兰漱欲伸出的手立刻收了回来,任由着自己往下坠,心想着在此时死了也不错,人一生最好的归宿就是死于意外。
这是一场意外而已。
正当他闭上眼睛时,有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以为是妖兽,他有点害怕了,睁开左眼,看不见什么,睁开右眼,见风沙雪沫飘洒的岩壁中,赵秋衡单臂抱着他,重重的叹了口气。
另一旁被张买诚拉着的李伏天皱着眉,大声道:“叫你怎么都不应?”
兰漱想着先攒点力气,便没和她说话。张买诚因为功夫了得,还能尽力在空中保持一点平衡,无奈道:“停不下来了……”
风沙漫过悬崖顶,大石都被急劲的风暴阻止,堆砌到一处落不下去了。
没有多久,他们便挨上了地面,摔了个皮开肉绽。若不是赵秋衡抱着他,他骨头都摔没了。
天气恶劣,环境更加恶劣,甚至于这很可能是妖兽捕杀凡人吃肉的厨房,每个人心头悬着一把刀,都是修炼不久的公子,没见过多少残杀暴虐,又亲眼看着同伴被活吃,根本不能平静心情。
掉落的地方似乎是没人迹,一脚踩下去便有干树枝咔嚓碰撞的声音。无法照明,众人只得想办法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日再找出路。
兰漱自觉地和赵秋衡去另外的地方睡,也不是自责没有帮上忙,而是怕那些弟子半夜起来捏死他。
他的剑没有出鞘,便没有失去剑。在这场并不盛大的决斗中,他竟是少数没有失去任何东西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会不会有人嫉妒他的好运气。
刚侧躺下,有人从身后将手臂绕在额前,低声问:“有几个人发热了,你发热了没?”
兰漱沉沉的回声:“我没有。”
李伏天席地而坐,淡淡的看着他,其实黑夜里根本看不清楚。
她本想说什么,回头却看到了面无表情的赵秋衡。他们之间有一种隐形的锋芒,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较量。
兰漱虽说好奇,但却猜不出什么。
赵秋衡将找来柴火架起来,生了火。
李伏天走了。
兰漱笑道:“你说她是不是知道我们做过什么事了,怎么这么躲你?”
赵秋衡抬头看着他,这几日的阴霾略减少了些:“你信我吗?”
不等兰漱回答,他便道:“你相信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兰漱探了探他的额头,道:“你怎么了?”
赵秋衡挑眉,火光映出他的半边脸,道:“我就是问问而已。”
兰漱爬过去,枕在他腿上,低声道:“衡儿真的很厉害。”
赵秋衡:“……”
他俯下身,冷冷的道:“你是觉得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才这么放肆,可你别后悔。”
兰漱眼神暗了暗,道:“凶我干嘛,我就是想跟你好好相处,你至于吗?”
赵秋衡捂住他的眼睛,抱住他给他取暖,安抚道:“快休息吧。”
第二天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愈发绝境,因为这个地方就像是吊在空中的一块石崖,看不到底,望不到顶,来来回回走几步便回到了原处,除非找到一个口跳下去,再往下一坠,看看这里有没有路。但不论有没有路,坠下去的那个人恐怕都没有命来通知。
弟子们不死心,整日钻山洞觅水源,希望能有通道,皆是无功而返。
就在第四日,野兽好像决定要来吃人了,离风口近的一个人被提了起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又扔了下来,仿佛是觉得他们饿了,吃着不香,便往进来扔了几根骨头,人骨头。
担惊受怕好几日,每个人都脸色苍白,逐渐消瘦,要是再找不到出路,不被饿死也要被冻死。
这里的天气很诡异,雪沫子一旦飘进来便会结成冰,花草上全部是霜,呵出来的气都是冰霜,冷的连嘴都不愿意张开。只要吸一口气,那股冷意便会钻进腹中,如同喝了毒药一样,煞的人心寒。
有人的身体渐渐的僵硬,这已经是极限了,所有人的极限。
张买诚毫无办法,竟然来问兰漱,“你有没有办法……”
兰漱摇头:“我虽然博学,但还没到这种地步。”
张买诚冷的搓手,拉起他的双手一起,道:“这下可有的等了。”
兰漱道:“我们要等宗里派人来吗?”
张买诚道:“还能如何呢,我前日看了看,这里应该是被夹在两个山谷中间,只能是外面的人找到那两个山谷,再打通道路,救我们出去。”
兰漱道:“没有别的办法?”
张买诚道:“有。”
兰漱道:“什么办法?”
张买诚道:“下一次再有妖兽来时,我们将它制服,逼迫他带我们出去。”
兰漱敛眉,心想这个办法太冒险了。
首先他们制服不了妖兽,再者是他们也不知道妖兽什么时候会再来,说不定下一次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齐齐冻死了。
张买诚顶着赵秋衡杀人的目光,小声问道:“你和沈蜚英怎么回事,他都不和你说话了。”
兰漱道:“可能是他觉得配不上我,有点自卑吧。”
张买诚:“……”
又坚持了几日,陆续有人发热咳喘。
几乎是生死一线,若是再不出去,他们都要命葬于此。
晚上黑黝黝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兰漱独身去查探,他心里没底,不敢跟赵秋衡说,万一无果,白白挑起他的期待。
摸黑到了崖边上,一堆顽石抵在边缘,白日反光之后,这些巨石便像是天降宝玉一般。突然低低沉沉一个声音响起,他以为是石头会说话了,心下一喜,待靠近了看才知是一个人。
眉毛都结了一层冰,跪在地上祈求什么,不住的念叨着。接着夹缝中的月光,兰漱一眼便认出来。
顾衣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来救人的吗?
他并不想打扰她,可顾衣人天生灵敏,早就发现他了,冷目转过来,皱眉道:“是你?”
兰漱有些无奈,好像害他的是她吧,怎么还一副无辜的模样呢?
这么理直气壮。
顾衣人问道:“你在那里面见到……”
兰漱笑道:“五爷?”
顾衣人道:“……你怎么知道?”
兰漱道:“你要将别人当成傻子,那你真不聪明。”
顾衣人冲过来提住他的衣领,怒道:“他怎么样了?”
兰漱推开她,整着衣服:“我怎么知道,就算知道,凭什么告诉你?”
本以为她要和他打一架,谁知顾衣人却蹲下来,神色悲凉的望向远处,若此时换成另外的男人,便会被她迷惑,心疼死了。可兰漱刚被她忽悠过,怎么还能生起怜悯之心。
赵秋衡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一回头将他吓了一跳,幸亏是方才在顾衣人面前横过了,否则他不骂两句都对不起自己。
但下一刻他就被沈蜚英那张脸吓到了。
兰漱:“……”
沈蜚英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顾衣人在这里,叹了口气,道:“先回去吧,此处并不安全。”
听他说话得体,仪容不乱,兰漱心里多少不是滋味,曾经他和沈蜚英无话不谈,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样呢?甚至他都不知他二人之间究竟怎么了。
若是从前他可能还会同他讲一遍,但人一旦经历过漂浮,便不能再像从前那么天真,说了又能如何,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要是死的话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而对于这些,沈蜚英似乎都比他自己清楚。
弟子们睡不着会在冰碴下面舔水喝,忧愁一会儿又去窄道中摘草,连萤火虫都没有,竟然走的不磕不绊,也能看得出来是走了许多遍了。
找出路并不顺利,或许是几天来的挖掘踩踏,某处的山口有崩开的趋势,在昨日终于塌陷,石块迅速往岩壁下滚落,连着几名离得近的弟子都被带了下去。
自此众人愈加小心。
岩壁中的弟子接收到李淮誉等人的讯息时,已经潦倒不已。只瞧见在不清楚的方向有仙船驶过来,上面有散心宗的弟子接应。
众人热泪盈眶,满身狼藉的一个个登上仙船,瘫下去便睁不开眼了。沈蜚英和张买诚是最后上船的,各站在两侧掩护弟子,救援的弟子劝道:“二位公子歇着去吧,此处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