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是一心惦记着两位哥哥的事,结果等把凌昱拉进书房,看着那张俊脸上亦是一脸倦容,想起昨晚两人的不欢而散,一颗心像是被盐腌渍过。满肚子的话、这一上午的着急、以及这些天的忧虑,都化成了数不清的委屈,随着眼底的湿气从眼眶喷涌而出。
“哥哥……”凌星哽咽着叫了他一声,然后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凌昱整个人往后一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僵在了原地。一上午堵在他胸腔的污浊之气,都因为怀里人的这一扑,瞬间烟消云散,嘴角也在一瞬间上扬起来。
过了好半晌,听见低低的抽泣声,他才恍然惊醒,回抱向怀里人,一手安抚的拍着他的后背,轻哄道,“没事。”
熟悉的温柔声音,让凌星的眼泪再次决堤,双手把他的腰搂的更紧,深深埋在他胸口,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桂花香,只觉得全身都放松了下来,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他感觉到、凌昱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大片,才逐渐平静下来,慢慢打着哭嗝,前言不搭后语的凌乱道,“昨天晚上…嗝…对不起…我不是冲你发脾气…嗝…我着急…二哥还有三哥…我不想看见他们两…嗝…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我都知道,我没生气,”凌昱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不哭了好不好?”
“…好…嗝。”凌星一边啜泣着,一边恋恋不舍把人松开,从凌昱怀里出来时,一双好看的眼睛已经肿的像桃子一样。
凌昱后退了半步,松了松腰,轻舒了一口气。凌星这才发现,凌昱只比他高半个头,所以刚刚他的上半身一直微微向后倾着,这才能让他在胸口伏了好一会儿。
“你没事吧……”凌星伸手就要帮他按腰。
“没事,”凌昱抓过他的手拢进掌心,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道,“你拉我进来是想说什么?”
“哦!”凌星如梦方醒,一把回握住凌昱的手,擤着鼻子道,“你知道三哥今天一早进宫了吗?还把他和二哥的事情告诉了陛下!”
“我知道,我昨晚去找他的时候,他跟我说了。”凌昱平静道。
“啊?”凌星茫然道。
小美人眼角还挂着泪痕,因为刚刚闷在他怀里,所以两颊泛着淡淡的红晕,这么呆呆的看着他,实在是可爱的不行。凌昱没忍住,轻轻捏了捏他红红的鼻尖,温声解释道:
“三哥说,他要给二哥一个交待,不能让二哥再这么不清不楚的和他在一起。他原本是想先建功立业,再慢慢告诉陛下,陛下到时也能少生点气。但昨天皇后娘娘赐婚把他吓着了,未免再生风波,说什么也要今天一早进宫,亲自向陛下陈情,请求陛下开恩。”
“这确实是三哥会做的事。”凌星喃喃道。
“所以我告诉他,若他真要去,千万不能表现得要逼迫陛下,一定要显现出十分的恳求。如果陛下罚他去太庙罚跪,绝对不能绝食,要诚心在太庙乞求:天晟朝国泰民安,陛下长命百岁、一生康健。总之,不能有一丝忤逆的样子。”凌昱接着道。
凌星略微明白了一点点,试探着问道,“苦肉计?”
“对,而且我还让他给二哥下了分量很足的迷药,二哥肯定不会让三哥一个人背负所有的事情,但是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人、绝对不能一起出现在陛下面前。等二哥醒了,我会让他去一尘寺,也给天晟朝和陛下祈福。”凌昱最后说完,轻舒了一口气。
“……”凌星听完后,沉默了一会,蹙着眉质疑道,“这么…简单吗?”他这些日子纠结了这么久,最后,就这样吗?
“就这么简单。”凌昱眸中泛笑道。
“就这样…他们就不会有事了?”凌星不放心的追问道。
“可能会吃点苦头,但是不会有性命之忧。”凌昱点头肯定道。
“好吧……”凌星看着他眼中的笃定,也轻舒了一口气道。凌昱说没事,那肯定就是没事。然后他低下头,似是不太高兴的小声嘟囔道,“那我不是白想了这么久……”
“那八殿下是想到了什么办法?”凌昱十分捧场道。
“唔…我今早想到,我在话本里看过,有那种假死药。我正准备找你商量,看怎么样能用这个药,把二哥三哥送出皇城。”凌星歪着头认真道。
看小美人带着鼻音、这么郑重其事、蹙着眉说话,凌昱不忍心打击他,说天晟朝没有这种药,这是话本瞎编的。于是想了想,也认真道,“那,如果我的办法不行,我们再看去哪找这种药?”
闻言,小美人脸上瞬间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抬头眯着眼睛看着他道,“好!”
“哦!我饿了,”凌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早上因为记挂着事情还不觉得,这会儿事情解决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没吃早饭,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于是拉着凌昱就往外走,道,“我请你去醉仙楼吃午饭。”
凌昱笑着把人轻轻拉回来,打趣道,“你先去洗把脸,再拿凉毛巾敷敷眼睛,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带了只小兔子出门。”
凌星顿时大窘,撇了撇嘴,愤愤甩开凌昱的手,对着门外喊道,“小安子,打盆水来!”
不多时,小海子端着一盆温水和一块干净的帕子进来,小心地低着头道,“殿下,安总管还没有回来。”
凌星一想,确是如此,随即吩咐道,“我都给忘了,你把东西放下,去叫他回来吧。”
然后他眸光一闪,一脸坏笑的转过身来,佯作生气道,“都是因为你早上不知道跑哪去了,小安子才不在,所以,你要伺候本殿下擦脸。”
凌昱轻笑了一声,顺从道,“是。”然后伸手就去拿帕子了。
之后,确如凌昱所说,皇帝连着一个月上早朝,都发了大火,但是始终没有提起,要惩治凌仲瑾或凌承珺。众人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齐王究竟因为何事、惹得皇帝如此大动肝火。
凌星怕吓着凌奕琪,隔三差五就去开解他。凌仲瑾和凌承珺两人,分别一直在太庙和一尘寺跪着。之后还是凌昱出的主意,偷偷让人传话,让凌承珺用血给皇帝写家书,自然,这事也没有告诉凌仲瑾。
期间,五皇子凌琮没少进宫,多是向皇后请安,偶尔也会去正德宫,在宫外亦是忙得焦头烂额。而这,就是凌星所不知道的了。
到了十月下旬,最后一轮菊花都开始凋零的时候,皇帝终于下旨,将齐王以大不敬之罪流放至建州。众人皆在叹息,原本最有机会成为太子的皇子,就此彻底与皇位无缘。凌星暗自庆幸,心中悬了这么久的大石彻底放下,相较前世,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
这天天朗气清,凌承珺启程前往建州,除了凌仲瑾,诸位皇子皆前往永定河码头相送。
“齐王殿下,建州苦寒,这是我的王妃亲手做的一件大氅,我一直没舍得穿,现在送给你,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务必照顾好自己。”凌奕琪将一个包袱递给他,言辞恳切道。
“我不知道三哥你缺什么,就没有准备什么东西,不过你缺什么就写信告诉我,我派人给你送过去。”凌思珂抓着后脑勺磕磕绊绊道。
“哥,我会去看你的。”凌琮沉声道,大概此刻,他也还是有几分真心在。
凌昱什么也没说,只对着凌承珺微微一笑。最后凌星把凌承珺拉到一旁,宽慰道,“三哥,二哥是身体抱恙、下不了床,所以才没有来,你别难过。”
“没事,他是生我气了。”凌承珺淡然一笑,然后满怀信心道,“我与父皇定下三年之期,三年之内,我定会让原本穷苦的建州焕然一新,到时候就会来接他。”
然后,凌承珺后退了一大步,对着他们俯身一礼,朗声道,“大家保重。”
看着原本意气风发的三殿下,这几个月来整个人消瘦了不少,脸上亦满是疲倦之色,唯有那双眸子依旧清亮,丝毫不见颓唐或后悔之意,满满充斥着对未来的期待。凌星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齐王殿下保重。”众皇子亦躬身回礼。
然后凌承珺就转身上了大船,扬帆远去。
送完凌承珺,凌琮推说有事先行一步,凌星他们则一起去了醉仙楼。等到华灯初上之时,众人各自回了王府。
这天夜里,凌星躺在床上,看着手里的护心镜,只觉得说不出的安心,过了许久,睡意袭来,他才把护心镜小心翼翼又放回枕下,抱着被子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