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鸢眼一弯,“敦君,对不起啦,计划有变。”
说完,太宰治抬头望了望天空。那个时节的月亮很美,但灯火通明的城市或许不需要这样清明的光彩,不过虽然站在同一片夜空下,中也肯定看不到如此明亮而有声有色的瞬间。
那就让他披着这月光去见他吧。
太宰想得没错,中原中也确实没有看到月亮,他睡得也并不安稳。
他好像回到了四年前,太宰治当上首领的那一天。他郑重地落膝半跪,向对前首领宣誓那样对着太宰说:“不论何人敢损害首领以及港口黑手党的利益,那个人都将受到重力残忍的碾压。”
“接下来会有许多你难以想象的危险,你能做到什么地步,中也。”太宰治难得正经。
“那我遇神杀神,遇魔屠魔。”然后他对上了首领含笑的目光。
“那如果我要自己终结自己呢?”
“我会在每一次你自杀成功之前把你救回来。”他回答。
后来某天早上,太宰治缠着绷带的时候和他提起那天的事,他说,中也你知道吗。我会选择从一个很高的地方跳下去,那样就算是你也救不了我了。
你有重力操纵,而我天生让这能力失格。你要救我,无异于是在害你自己。
中原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想便醒了,醒来第一个念头是想找太宰,却蓦然发觉自己并不在太宰的身边。得尽快回去才行,他心脏跳得很快,有惴惴不安的预感。
室内的灯光明明算不得亮却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看到了广津和另外几个部下聚集在他这里,往旁边一瞥,自己还输着液。
“中原先生您醒了真是太好了,刚才您发了烧,如果一直昏迷不醒就要将您送去医院了。”
“不用去,我没事。”中原的声音微哑。
“真的没事吗?我起初还以为您只是受了轻伤,现在看来……我们需不需要和首领……”一旁的广津柳浪开了口,神色略显担忧。
“这么一点小事就要汇报首领,是要我辜负他的信任吗?”Omega的音量不大,眼神却足够有威慑力。
“不,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询问他是否需要调动黑蜥蜴的其他成员——”
“如果那些人都来这里,那谁去保护首领?”
“这个的话……”
“不用了,不用和他说,首领已经足够忙了,他需要听到的不是我们处理的过程,而是我们呈现给他的结果。”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尽快解决眼前的问题,而不是向他求助,否则他派我们来是做什么。”
他没有给广津开口的机会:“听明白了吗?”
中原的话堵得广津哑口无言,只好沉声应下一句“是。”
打发走下属,他便给太宰打了电话,准备解释下自己手机上那几个未接来电。
“啊、昨天给中也打了好几个电话都占线了,还以为小矮人去干什么不务正业的事情了。”
对方揶揄的语气让他稍稍松懈了一下,“没听见,我可是在好好工作啊,不像某人成天喜欢给下属添麻烦。”
“好吧,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那边情况如何。”
“哈?这是什么鬼话,当然是一切顺利。”除了……受了点小伤以外,“不过是几个喽啰,伤不到我们。”
“听中也这口气,像是事情就快解决了一样。”
“之前都和你说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我会尽快回来的。他闭了闭眼。
“好诶,那我就等中也的好消息了。”
太宰治靠在墙上,将手机放回深色风衣的口袋里。
“敦君,我们回横滨。”
“太宰先生……您连夜赶来,不进去……看看中原先生吗?”少年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了。走吧。”
中原中也永远不会知道、他对广津柳浪说那些话的时候,太宰治就站在门边听着。就像他也不会知道,太宰治接起他的电话时,靠在那房间外面,他们之间、仅一墙之隔。
TBC.
第17章 17
BGM: Loving Strangers
Don’t go far off, not even for a day, because—
because—I don’t know how to say it: a day is long
and I will be waiting for you, as in an empty station
When the trains are parked off somewhere else, asleep.
——100 LOVE SONNETS : XLV, Pablo Neruda
有人曾在一片贫土里埋下种子,怀着一颗热烈地期待它生根发芽的心,他等了许久,那片泥土依旧是那片贫瘠的泥土,将他的耐心磨尽,因此他不再等待、拂袖而去。殊不知、到了后来的冬天,小小的种子破土而出,在漫天雪花中盛开了一朵娇艳的玫瑰。
-
将帽子和外套整齐地挂在衣架上,他整个人松懈着摊在沙发,一边拿着信纸信封,一边手里的钢笔转个不停。Omega此刻没有绑束腰带,腹部的凸起让原先大小合适的衬衫紧绷了些。不过他原本就精瘦,孩子的体型又不大,加上宽松的外套,即使已经七八个月也依旧看不太出来。
那个生命总是很安静,很少舒展身体、也很少有强烈的活动。中原有时会忘记孩子的存在,在战斗的时候、受伤的时候、处理工作的时候。不像孕初期他常感到不舒服,吃不下饭也缺少休息,而随着月份增加,不适的感觉便逐渐减轻。
背负上另外的生命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当一个父亲也着实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他在多如牛毛的工作之余还要去虚心读那些孕期注意事项,再一条条记住。
到底该说些什么好?
第一次尝试写信的中原中也遇到了难题。
算了,不管了,他先提笔在信封上飞舞了几个清清白白的大字——
“谁看谁就是傻瓜。”
开头标明上“给混蛋青花鱼” “给最最最傻的绷带浪费装置” “给最难讲话的上司” “给大笨蛋太宰治” “混蛋太宰没良心”“致太宰:”
紧接着劈头盖脸第一句:“你打开了信封,果然是个傻瓜。”
中原中也涂涂抹抹,总算开始编写这封信的内容,没几分钟又觉得这样写字实在不方便,可沙发又比那桌前的木椅舒服许多,又不愿挪地方,只好找了本厚实的书垫在薄纸之下。
外面又阴阴沉沉下了雨,这个季节城市多雨,中原并不讨厌这样的天气,或许甚至还称得上喜爱。常常半夜因为小腿抽筋而醒来,听见敲打在窗上淅淅沥沥的雨声一场,清凉的风透过窗沿的缝隙触碰到他的皮肤,他揉着腿,感觉好受许多,又伴着风雨声入眠。
他为什么要给太宰治写这封信?理由的话,他也不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中原中也总是很信自己的直觉,虽然、当那些下属们和他讲起诸如此类玄学的事情他一般都不以为然。毕竟通常来讲,准确的第六感不都是小姑娘们的天赋吗……
可有些时候,他不得不去相信自己的直觉。比如太宰每次自杀前,那一点点情绪上细微至微不足道的变化,他却能够精准地捕捉到。他从前觉得太宰并非是真的想去死,而是一次又一次地向自己发出微弱的信号,那个人在体验过死亡和痛的快感的同时,又看到了想看到的结果——他去阻止了他的自杀。
可现在……从四年前、太宰登上首领一位起,便滋生的不安的感觉伴随他直到现在。首领明明没有再频繁地自杀,他却比以前更加不安。他没有收到任何信号。他不知何时那个人就又会想去赴死。年少时、太宰治大张旗鼓地自杀,中原不认为他会离开,但如果太宰悄无声息地谋划死亡,那便是他真的要去投向死亡的怀抱。这种预想非但没有被时间磨平,反倒肆意生长。
织田不认识太宰。中原中也从所有试探性的问话里得知了这点,则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首领并非那种会为了素不相识的人费心费力的人,而首领会当上首领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奇怪。太奇怪了。
他得做些什么才行,只是除了恪守下属职责,他能做些什么?
偶然的一天他走进咖啡店黑手党分部的人会面,看到旁边有个女孩,她有长长的黑发,坐在落地窗前写信,其手旁安静地躺着一个信封,她纯洁无暇的侧脸和白色裙子沐浴在阳光里,女孩时不时会抬起头看一眼窗前绿叶繁茂的街道夏景,然后露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