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却讪讪笑了:“该不会是卖了吧?”
“哪能呢。”虽是腊月,但闻月脑门子上的汗却止不住地沁出来:“当年头批进王府的姐妹,王爷各给咱们配了一个,虽款式不同,但意义非常,奴婢哪敢丢。”
谢翊冷冷道:“但愿吧。”
闻月不敢说实话,实际前些日子,她早把那玉镯当给了殷灵子,请她帮忙取药丸,也一并用这玉镯对赌,请殷灵子务必保她和肚里孩子的平安。
怎得今日谢翊难得一回见她,竟问起玉镯一事,闻月想来竟有些后怕。
好在谢翊没刨根追问,要不然手里那药丸怕是得败露。
闻月心里藏着事儿,一直不敢抬头。
正当她思绪游离之时,忽然半道上伸出了一只男人的大掌,盈盈将她紧握的双手扶住,一并将她带起。
交叠的手,暴露了闻月的情绪。
谢翊忽地噗嗤笑了声:“闻月,你在紧张。”
“不,我没紧张!”
她一慌,自称奴婢都忘了。
显然坐实了她的紧张。
谢翊显然察觉到了,却还笑得自如:“你不是从来都不在乎的吗?”
这一句话来的没头没尾。
闻月一时没听懂,却生怕他察觉出点什么,立刻应了回去:“回王爷,奴婢在乎,在乎生死,在乎自己的孩子。”
谢翊顿了顿,似有话语欲言又止。
然而,未等他开口,半道上有太监跨进了拱门,声音尖利——
“王爷,王妃养的狸猫在夜宴上跑丢了,王妃急得掉了好几滴泪,正喊您回去呢。”
谢翊把玩着腰前的玉佩,慢慢道:“跟她说,我立刻回。”
“是!”
闻月没想到,这时候倒是王妃救她于水火。
谢翊作势就要走,可刚跨出拱门一步,他却又折返回头,定到了闻月跟前。
他跟变戏法似的,从袖口取出了那只玉镯,俨然是从前配给闻月的那只。
闻月一惊,尚来不及为撒谎而下跪,谢翊却握住了她的手,将那镯子推回了她的腕上,说:“闻月,这镯子自今日重新戴上起,除非死,不允脱。”
既是拆穿了她,却不降罪,闻月不懂他意欲何为。
正当她疑惑之际,谢翊却拿手附上了她的小腹,里头的小娃娃好似有反应似的,回踢了她一脚,闻月疼得吸了口凉气。闻月觉着,这小娃娃就跟谢翊一样,都不是个省事儿的主。
谢翊沉着眼,瞧不出情绪,但口气却是难得的温情。
“既然在乎孩子,那就好好保重,把然儿照顾好,把肚里的孩子安稳生下。”
他给了台阶,闻月也不是不识相。
她立刻跨前一步,撑着笨重的身子,重重跪下——
“奴婢定当不负王爷嘱托,但求他日王爷给条活路。”
闻月觉着,这时候提出希望谢翊给母子三人一条活路,倒不算是时机不当,于是她大着胆子回了出来。可回应他的,只剩谢翊的背影。
闻月不明白,他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
她唯独知道的,世人唯独知道的,是辰南王王妃养的狸猫的一根毛,也比一条人命重要。
上京城的人心太难懂,她也猜不透。
打点完了乳娘,四下便只剩母子二人。
然儿难得见回闻月,她原以为他会对她有所抗拒,却不想然儿很是乖巧,甚至还甜甜在他怀里喊了声“阿娘”。
闻月不知道他是认错人,还是认出了自己。
但当下,她唯一的反应,只剩满脸的泪。
她伸手揽住然儿,眼见他唇角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她从兜里掏出他喜欢的绿豆酥,蘸了点药粉,一点点往他嘴里送。
药粉味苦,小孩儿不适应,连连吐了好几回。
眼见奶娘就快回来,闻月只好加快了手头的动作,明知他不懂事,却仍含着泪抱在怀里轻拍,喃喃同他讲:“然儿,乖,阿娘对不住你。”
小孩儿不懂事,尝到苦味便挣扎着要跑。
闻月本就不敢抱他太紧,而三岁小孩正是顽皮时候,三下五除二就逃开了闻月的怀抱,跑出了后花园的拱门。
拱门后是片硕大的人工湖,穿越湖上长廊及湖心亭,就能一直通向王府前院。
那人工湖上的长廊栏杆很浅,失足跌落,恐有性命之危。
思及至此,闻月加快了脚步,好在在长廊头上总算抱住了然儿。
然而,未等她平复狂奔的气喘,自她身后突然伸出一双纤长的手,染着红色的蔻丹,那一寸长长的靛青水袖轻轻一挥,用力揪着然儿的脖子,直将他整个人翻转了过来。
只听“扑通”一声,原本尚在闻月怀里的孩子,已深深掉入池塘。
下意识地,闻月就要跳下去救孩子。
然而,未等她有所动作,身后那人已用力一推,她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落进了湖里。
闻月不会水。
很快,湖水淹没了她的唇,她的臂,填满了她每一次的呼吸。
快要沉到塘底的时候,她用尽力气抓了一把身旁的然儿,用力将他往水面推。可然儿好似失去了动静似的,灰蒙蒙地闭着眼,一点没了生气。
她的眼彻底睁不开了。
临失去意识的那一秒,向来没心没肺的她居然生了点恨意。
她恨谢翊,为什么因王妃丢了只猫,便将他们娘俩丢在了后花园。
她恨她自己,为什么支走乳娘,害此时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毁了然儿唯一的一线生机。
她没完成父亲泉下的嘱托,白来了一趟上京城,怕是等黄泉路上见了,她也是无颜。
她开始后悔,后悔当年要是没跟谢翊走,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她更想知道的是,到底是谁要害她?
谢翊?王妃?还是谁?
就这样,闻月死了。
怀着孕,死在了除夕夜冰冷的人工湖里头。
作者有话要说:声明:男主不渣
具体请见今后分解
下章女主重生
虽然本人是从现言频道跳槽来的,但是套路还是懂得
第3章 重生
刺鼻的血腥味,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闻月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可再睁眼时,面前的一切都叫她觉得诡异。
她躺在一个很旧的屋里,屋顶上有一根狭长的椽子,椽子上头有发霉还有虫蛀过的黑斑,还结了不少蛛网,瞧着诡异至极。
生死这事儿大家都是头一回,闻月也没死过,只以为自己来了阴曹地府。
更何况她前头还沾着个道士模样的,看着像是鬼,披着很长的胡子,手里端了个碗,还在不断网外头淌血。
脸上黏黏腻腻的,她下意识地拿手抹了抹。
再定睛一瞧,竟然是满手的血。
她立马“啊”地大叫了一声。
她刚吼完,破屋子的大门就被人推开了。
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和老妪一前一后地闯进来。
刚睁眼的闻月眼前还有点糊,待到看清那两人后,她更是惊讶得不行。
那两人正是闻月江南老家的乡亲,一个叫牛叔、一个是他媳妇儿牛婶。印象中,嘉邺十六年末的战乱,除去跟谢翊远走的闻月之外,乡里乡亲无一幸存。
闻月是嘉邺二十年死的,跟两人隔了三年有余,没想到在阴曹地府还能碰上老熟人,实在是惊喜得很。
可她刚想说话,牛叔夫妻二人就跑到了她床板跟前,推着她的肩,激动得转过脑袋对那道士模样的,感激道:“黄道长真不愧江南第一仙道,这回魂之术是一顶一的厉害。阿月,你可总算醒了,牛叔牛婶都急坏了!”
闻月抹了抹满脸的血,即便是在阴曹地府遇上乡亲,她还要点体面,她朝两人笑了笑:“牛叔牛婶,可真巧,咱们仨在黄泉路上碰头了。”
“呸呸呸。”牛婶拿戳了戳她的脑门,“好好的,什么黄泉路呢。”
牛叔见状,立马扑到黄道长跟前:“黄道长,阿月的魂还没彻底回来,能再施次法吗?”
“得令!”黄道长对天一吼,将碗里头的血一饮而尽。
牛叔牛婶见此情形,快速一闪。
说是准,又是快,猝不及防地,闻月又被喷了满脸的血。
她跟父亲学过点药理,这回她拿手指头尝了尝——
是狗血。
直到牛叔家的小川,捧着烤鸭进来,喊闻月尝一口的时候,闻月总算恢复了点神志,开始疑惑她到底身处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