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祁安猛然吃了一个瓜, 有些没反应过来, “啊？你喜欢鹤玉？”
顾杉难得有些腼腆, 不好意思答：“对啊……赵兄你没看出来啊……”
“……”孟祁安摇了摇头, “没看出来。”
“鹤玉是谁！”陆知雪问。
他们互看了一眼, 顾杉又很快扭过头去, “哼, 鹤玉就是仙子, 仙子就是鹤玉，你要问的话就这一
个答案！你死心吧！我是不可能喜欢你的！”
陆知雪气的鬼脸煞白, 那张变幻出来的脸当即变得虚幻起来, 猛一看还是方才英气的脸, 仔细一看,
竟连五官都渐渐消失了。
[你再说一遍，你喜欢谁？]
她的声音不再从嘴里传出，而是直接浸入空气中, 如水一般包裹着顾杉。
[你怎么可以喜欢别人？]
[我为你被封井下百年，你怎么可以喜欢上别的女人！]
顾杉只看一眼那白花花的鬼脸腿就软了, 登时坐在地上，手颤抖的指着已经恢复无面水鬼模样的陆知
雪，“你、你你你你你——你不是人啊！！”
因这山城古怪的很，他方才并未注意陆知雪身边薄薄的一层雾气，又因猛然惊醒看到了孟祁安这张眼
熟的脸，他才没有把夜半女子想象成那些妖魔鬼怪。
当前猛不丁对上一张没有五官的脸，险些就哭了，“你……我……你到底有啥心愿未了啊……我有什
么好，你不要缠着我啊……你要纸钱的话，我回头烧给你……按车烧！你要多少车我给你烧多少车！呜呜
呜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你再说一遍，你喜欢谁？]
陆知雪飘飘悠悠靠近顾杉，从上到下看着他，纵然没有脸没有神情，孟祁安猜她定是怒不可遏的。
“我……我……”顾杉的声音都吓得颤抖起来，“你、你别过来啊……”
[我在问你，你喜欢谁？！回答我！]
顾杉虽然怂，可他却不愿在这种屈辱的情况下低头，闭上眼睛大喊：“我喜欢谁都不喜欢你！你是鬼
，我是人！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你才满意啊！”
陆知雪的声音在幽凉的夜变得更加凄冷。
[我是被推入井中活活淹死，你知道吗？]
[良儿根本不是我想要摔死的，你知道吗？]
[我那么怕水，却在冰冷的井底困了百年，你知道吗？]
[我等了百年恨了百年……却发现我恨错了你，你知道吗！]
陆知雪漆黑的长发无风自动，在空中缓缓扬起。那张煞白的无面在这一刻看起来是那样的可怖，也是
那样的悲伤。
“陆姑娘。”孟祁安上前挡在顾杉身前，将手轻轻搭在陆知雪的肩头，“我看过你的天真烂漫、骄傲
和洒脱；看过那年月色正美，月下人影成双；我也看到你的悲苦，你的执念，你所无法放下的一切……可
所谓前尘旧事，都已经过了百余年了。”
“就算当年你与顾问桥两情相悦定下终身，这也是上辈子的事了。再者，顾问桥在你身死后半年后亦
追随你而去，勉强算得上了结了与你定下的一生。”
说这话时，孟祁安不自觉看向了庄南海。
同样他是不变之躯，庄南海是轮回之人。
人生在世，总有太多的事不能圆满，也无法勉强：“顾杉都不知是他轮回的第几世……他早就不是当
年与你共诉衷肠的顾问桥了。陆姑娘，你这是何苦？”
少年人的声音是玉般的温润，用柔软的情绪触碰陆知雪尖锐的灵魂。
很多人都懂得的道理，可是落到自己身上就是那样的难以接受。
陆知雪何尝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多年，而眼前的顾杉并不是原来的顾问桥呢？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变
成了这副鬼样子，哪里会有一个人类愿意去接纳自己……
她的脸在孟祁安柔声宽慰下渐渐变得清晰。那张干净秀气的脸还是那样白，却不再让人惧怕了。
陆知雪嫣红的唇轻轻动了下，还未开口，先轻叹了一声：“……曾经沧海难为水。”
她抬起头，看着少年人夜色下依然柔和的脸，“我可以叫你孟……赵公子吗？”
孟祁安惊异她在此等情景还能改口为他遮掩，领了她这份好意，笑道：“当然。”
“赵公子。以前主人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可我总也听不进去。大概是……”说到这里，她难得笑了
出来，英气的眉眼因这一抹笑变得娇俏起来，和那些梦境中最初的陆知雪很像，“大概是赵公子很好看，
所以我才愿意听的吧。”
贺大鹏这下敢从黑伞里钻出个脑袋了，看了看孟祁安，又看了看摘下幂蓠的庄南海，撇了撇嘴，“什
么好看不好看，这不都长得好看么……我看你就是喜欢顾问桥那一款的，说话做事温温柔柔……等等，她
不能喜欢孟小师父吧？？”
贺大鹏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的主人一个他打不过，另一个他也打不过，于是
悄然钻回了黑伞，继续暗中窥探。
“额，陆姑娘说笑了。”孟祁安鲜少和女子打交道，此刻有些囧意，稍稍往后退了半步，“陆姑娘不
是钻牛角尖的人，就算赵某不说，姑娘自己也会想通的。”
陆知雪挑了挑眉，笑道：“你这话说早了，我没说我想通了哦。”
孟祁安有些懵，“啊？”
“我只是接受他喜欢别人的事实而已。至于放手嘛……不会，至少现在的我不会。我会一直跟在顾郎
身边，看看他喜欢的仙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儿，也要看看朝夕相处之下，我还会不会喜欢他。如果他不如我
的顾郎，我就没必要缠着他了，不是吗？”
孟祁安头有些疼，“……感情真是一种外人很难理解的东西啊。”
顾杉听了半天，勉强算是知道刚才那个可怕的无面水鬼时不会杀了自己了，当即胆儿有些肥，嘟囔了
两声：“原来是我前世造的孽……眼光也算不差啦。”
恢复成正常模样的陆知雪本就是和普通女子不一样的英气逼人，一身朴素的黑衣让她显得更加利落，
顾杉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对孟祁安短短几句前世概括产生了些许好奇。
虽然他不会喜欢她，可到底无法再将她当中一个陌生人。
梦境漫长，一夜寻梦后都到了夜色最浓之时。飘荡走在深蓝天幕的游魂们你追我赶，将一道又一道白
芒涂抹在单调的夜幕之上。
忽而空中怨魂四下飞散，不再同方才那般轻松惬意，倒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一般，如箭一般飞
射开来。
贺大鹏作为一只鬼，对属于同类的气息较为敏感，他倏地从黑伞里钻出来，张望着黑蓝的天，一边淌
水一边发抖，“小师父……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
孟祁安也感受到了现场异状，“你感受到了什么？”
贺大鹏努力让自己用孟祁安教的方式感应周围，一开始只是从某处生出一颗令人恐惧的萌芽，而后那
颗新芽拔地而起，将周遭的空间都变成了巨大的黑洞。
而那黑洞中传来的气息几乎让这只新鬼站不住，立即缩回了黑伞，“我不知道！……小师父我们快走
吧！虽、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可我、我感觉很不好……”
“主人。”陆知雪神色凝重退回庄南海身边，似乎正在低声和他说着什么话。
孟祁安注意到庄南海听完后眼神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采，似惧怕，却又似激动，还带着一点莫名其妙
的狂喜。
所以庄南海定是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还不止。
他如果真的从魔渊重生而出，那他现在到底算是什么都还不能确定，现在的庄南海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孟祁安虽不愿至交好友变成魔物，可如果庄南海真的重生为魔，他定会按照他的‘遗愿’再次将他封印
！
庄南海动了。他深深看了一眼孟祁安后，下一刻身影便闪现到了数丈之外。
他要去哪儿！
“喂！“孟祁安忙将手里的贺大鹏丢给陆知雪，又指了指顾杉撒腿就跟了上去，“陆姑娘，劳烦你帮
我照看一下我的两位朋友！”
话音还未落，少年人的身影也瞬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