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知猛地被拽走,在浴缸扑腾了一下,他被水呛到,好一会才止住咳。
没有门、没有幽蓝的水下世界。
只有浴缸里坐着一个狼狈的温故知,还有投在玻璃上的奉先生的影子。
奉先生再敲敲门,只听见一阵扑棱的水声,又没动静了,“怎么了?”
温故知回答他了,轻轻说月狐狸是一只狐狸。又没有下一句了,奉先生皱眉准备推门进去看看,温故知从浴缸里爬出来开了门,浑身赤裸地攀到奉先生腰上,眯着眼望向一旁如兔尾巴的团光。
他小声嘀咕说:“是一只最漂亮的狐狸。”
奉先生说是,敷衍地应他,将人塞进了被窝里包着,“你发烧了。”
温故知别过头,闭着眼没说话。
过一会保姆上来送温度计给他量温度,温故知盯着温度计上的阿鸣,说它很吵。不愿意张嘴。
保姆有着很会惯人想法,她觉得既然不肯张嘴不是大问题,还有胳肢窝可以量,所以这个温故知不配合的问题并没有很严重。
“那就量在腋下,被窝里阿鸣就吵不到你啦。”
温故知不动,保姆要再说几句,奉先生却叫保姆再找找有没有退烧的药。
保姆没走,奉先生给温故知留面子,门刚关上,他就掐着温故知的嘴,问他是要塞嘴里还是塞你屁股里面。
他没给温故知选择,两指掐开了嘴,将温度计塞了进去,警告温故知不要吐出来。
“吐出来就换个地方。”
温故知强忍着不将温度计咬碎,喝下水银的冲动,没多久聒噪的阿鸣扑棱着翅膀沿着水银线往上走,走到低烧区域停止不动,随后如公鸡打鸣揪叫起来,一叫就没完。
如果是个高烧患者,过高的温度还会让烫到脚的阿鸣生气地拿着玻璃雕的翅膀扇生病的病人,忍受笨蛋的嘲讽。
而显然,这只温度计上的阿鸣记恨温故知说它吵的仇,只是低烧就扑棱着要扇人了,奉先生乐得看阿鸣教训温故知,不过最后还是一把捏住这只脱离温度计的阿鸣,随它家一起扔到了抽屉中。
保姆送了药上来,是几颗不同蓝猫表情的退烧药,每一版都不同,所以有很多人会像开彩蛋一样,为了搜集全药片上的表情,可是至今为止都没有人搜集全,蓝猫也没有公布药片所有表情草图。
温故知咬碎了药片,没有和水,被保姆拍了一把,埋怨了一通。
没多久,温故知惊了一身冷汗,他见到什么东西,又有人在拉着他不断地转弯,胃里一阵翻倒,温故知从床上跳起来,冲进卫生间,吐了些酸水出来。
“温故知。”奉先生在门口叫他。
温故知趴在马桶上,让奉先生抱他,“我没力气。”
他紧紧贴着奉先生,即便到了床上,也不让奉先生走,安静地趴在腿上。
奉先生顺着他的背,也没主动找件汗衫给他套,而是问他:“要穿衣服吗?”很想开明的父母问孩子自己的选择一般,最后选择的对错,都不会怪到父母头上。
温故知忽略了这句话,奉先生还想如果温故知要穿,他自己说不定会说保姆将衣服都洗掉了,没有你穿的。
生病的人好糊弄。
但是温故知索性不回答这句话了,想必也是知道依照老男人的性格,要是好心就不会多此一举问他怎么办。
奉先生还在划他背,仿佛在催促他,温故知颇有些不耐烦,闷出一句话,告诉老男人我不穿!
“你说月狐狸是只漂亮的狐狸,然后呢?”
温故知打了个哈欠,觉得肚子了一阵冷,拽着老男人的手放肚子上捂着,自己不怎么认真地说很漂亮的狐狸。每年都有许多人等它来。
“只有它来了,庙会才能开始。但它什么时候来,大家都不知道,月狐狸想什么时候开庙会就什么时候开,我们呢只能像等情人般等它的声音,每个人都等得心甘情愿的,没有人怨过它怎么这么不守信。
“它出现的还短。有时候长。但是谁让它漂亮?”
“你们都喜欢它?”奉先生一下一下揉着他肚子,温故知拨出点力气想,回答他我一般。
但是有讨厌月狐狸的。
“草花?”
“对。您聪明。”
温故知没什么诚意,草花很讨厌月狐狸,因为它没有月狐狸漂亮,它只有花,今年还有一条小裙子,然而还是没有月狐狸漂亮。
所以它才会这么消沉。
温故知忽然明白来找自己的草花是什么心情。
奉先生说草花挺可爱的。
温故知忽然嘲笑一声,“狐狸是驱邪的,所以大家才这么喜欢它们。”无论是什么狐狸,它们天生就带着祥瑞,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想要和狐狸打好关系,迷路的时候,会有狐狸带着引路的狐狸灯带他们回家去。
和猫不一样,猫有很多种。
“您看您,就有一盏狐狸灯。”
多酸啊,然而灯曾经是温故知,被他借花献佛,转手送给了奉先生。
温故知想喝酒,但没指望奉先生同意,自己摇摇晃晃爬起来,下了楼,保姆已经回家去了,临走前温了粥,所以没被光着身的温故知吓到。
温故知略过粥,在厨房找到酒后,拎着酒瓶子缩在沙发上。
奉先生一会下来,温了一点,放了蜂蜜,筷子沾着甜味送到温故知嘴边,问:“喝吗?”
他瞥了一眼,略起身,舌头卷住筷尖,吸了几口酒液。余下的都进了奉先生的肚子。
“我在家画了很多您的画。”
“什么样?”
温故知晕迷颓懒,歪在一旁眯着眼:“烧了。”
奉先生挑眉,继续听到他说:“还画了怪物。”
“也烧了?”
温故知喝了一口酒,意思是没烧。
奉先生没有怪物重要。
所以老男人站了起来,温故知余光瞥见老男人转瞬的情绪。
他不爽。他不开心。
温故知开心起来,有些兴奋。大概是酒精起了作用,他觉得肚子一块热乎乎的。
“我觉得我们可以带上草花一起去庙会。您说呢?”
“也许不错。”奉先生扔下他回身上楼。
他没有挽留老男人成功,过一了会才爬起来摇摇晃晃上楼,光脚站在楼梯口辨认了一下方向,推开房门,爬进奉先生怀里。
“我还在生病。”
“你没有生病。”
奉先生翻了个身。
温故知不依不饶,起身趴在老男人肩上,对着耳朵又咬又捏,“怪物很可怕,我不敢烧。”
“您要是不生气了,就捏捏我手指吧。”
他伸出一根手指,奉先生闭着眼,捏了一下指尖。
温故知又趴回去,因为奉先生原谅他了,过一会他一直在耳边让奉先生转过来,说了好久,奉先生才转过身。
第二天、第三天……
黄昏即将晕晕的一盏月亮和预备出门的两个人,另一边被梅花狐狸千叮咛万嘱咐的草花准备踏上夜车,带着梅花的礼物,去和那两名人类汇合。
月狐狸盘踞在山的一侧,庙会来了。
(庙会要来了!很重要,真的!
这章怎么样!苍蝇搓手.jpg)
第41章
鱼慢慢游过,它有一条很轻柔,像纱似的尾巴,正如红墨渐渐在水里化成一丝一缕的样子,它的尾巴保存了这一迹象。
它游在空中,游过一根又一根天丝揽起的线,线上挂了一个个如石榴般的红花灯笼,庙会负责人在点灯笼,用一根长长的香从香炉里引来一颗火种,种在红花灯笼的灯芯里。
草花狐狸挤在人群里,羡慕地看着空中巨大的鱼,它从未见过这么圆润的脑袋,它的鳞片保存了城里最纯净的月光,因此闪闪发亮,奇妙的是它的月光从鳞片中泄出,变作一小块一小块的银色光斑,在街上错位镶嵌,即便鱼游到别的地方,这些银色光斑还留在那里,好像是鱼特地留下的。有人曾注意过,这些光斑会随着庙会的结束而渐渐淡去。
还有鱼的眼睛,它看人,盯着许多人看,像静谧的山林。
走书郎的书曾记载过只活一天却知天地万物的鸟,不知道巨大的鱼是不是在走书郎的笔下有另一种叹为观止的身份。
谁都不清楚为什么每年都会出现这条鱼,但是不妨碍人们在观看点灯的仪式时,为这条鱼入迷,有小孩子躺在银色的光斑中,或者扑做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