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说:真巧,我也是。
谁都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有电梯运作的声音回想在窄小的内舱里。地下没有几层,很快就下降到目的地。Bill踏出电梯的第一步就和某人撞了一个满怀。
Bill:「……」
Dipper:【……】
Stanley Pines一脸懵逼外加不知所措。
「DDDDDDDDipper?」
真不愧是亲爷孙,结巴都一样。Dipper面无表情地想。
如果你问「天启」之前的Professor Pines,遇到过最尴尬的事情是什么,他可能会回答你是演讲背错稿。现在你问Alcor,他会回答你是违法犯罪的计划都详细到一二三了,结果主人在家。
Bill和Stan大眼瞪小眼,意识空间内的Dipper早就蹲下捂住脸,耳尖通红。
太、尴、尬、了。
Stan不是蠢的,他可没Mabel那么好糊弄。老年人立刻想明白Dipper出现在这里的真实原因。
「你之前进我房间是为了密码?」
Bill挑眉。
【哇哦Stanley脑子转的挺快嘛,我还他的脑子以为早就萎缩了呢。】然后他大大方方承认:「是。」
根本来不及阻止的Dipper:【……】
Stan也被对方无耻至极的大方惊呆了,脸皮厚如Stanley也不知道怎么接,怼人草稿一下胎死腹中,噎得他不上不下。Stan只能尴尬地转移话题:
「好了,孩子,看到了你也该出去了。快点走,我们出去……」
「在这之前……」Bill走到控制台前,他看见上面挂着的油灯,怪不得走廊那么暗,原来有人捷足先登了;恶魔从怀里掏出第三本日志,将这最后一本摆到其他两本前。完整的时间机器剖面图赤裸裸摊在Stan面前。时间机器是三角形,三本书摆的也是三角形;倒三角的一端直直指向Stan,戳的他心口疼。
Stan听见男孩问:「你是不是该解释下这两本日志?」
距离时间机器启动,还有一个半小时。
Stan舔舔嘴唇,硬皮划过舌苔,带来轻微的痛意。
「Dipper,你得相信我……」
Bill头微偏,发现Dipper的沉默后放开手脚演戏。
「我相信你什么?」他上前一步,双手哆嗦眼眶泛红,整个百老汇都没他能演:「Stan,我的叔公,我那么相信你……你却背着我搞到了这两本日志?!」
他根本不等Stan说什么,捂着胸口继续。
「啊!我的叔公,」Bill以头抢地,演技精湛的能提名今年托尼,「你是不是骗了我,偷窃过我的日志,不然你是怎么造出的机器?」
「……等会,」Stan眯起那对肿眼泡,他终于有机会打断男孩的表演,「你怎么知道这机器的图纸在日志里?」
刚刚他就觉得奇怪了,这小子动作娴熟的好像翻过百八十遍;三号日志就罢了,一二号日志是怎么做到精准翻页的?
还维持跪地姿势的Bill:「……」该死的,怎么现在脑子转这么快。
不过Bill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他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土——虽然被Stan嫌弃了那么一下,老家伙管这叫「少女的习惯」,气的Bill想打人——然后扯过一号日志给Stan看。
「你自己夹的丝带书签。」
Stan僵在那。
很好,他也就是那么一说,没想到歪打正着。
Bill摆出被Mabel特殊强调过的、露出牙龈的笑。他将日志放回原位,掏出紫外线灯。
「我很记仇的。」
他说的很小声,小声到只有Dipper能听见。Bill声音充满不合时宜的愉悦,他在笑,笑的人浑身发冷。
紫光照射在泛黄的纸上,Ford选的纸张质量确实很硬,这么久过去笔迹依旧如新。隐形墨水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他将这些隐藏的话语赤裸裸地掀开给Stanley Pines看。
「你知道吗Stanley?这东西启动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毁灭。」Bill Cipher头颅微扬,他逆着光,金色的眼瞳被阴影遮挡。他不想伪装也不再伪装了,温和有礼的外壳剥落,露出那被层层掩盖、残忍血腥的野兽。野兽大张着嘴,每根牙齿都写满贪婪。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就像风吹过大提琴弦。这声音勾人极了,仿佛是在哀悼……那不是男孩的声音,更像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嗓音。
Bill总有办法利用语言达成目的。他总是擅长操控人心。
Stan……Stan喉头滚动了下。
「……我,我不知道。」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和Dipper说话时会这么艰难,「我真的不知道Dipper,你相信我,我只是……我只是……」
Stan张了张嘴,发现他没有办法解释。
他甚至有点想笑——Stan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无力过了。他是个银舌头,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假身份堆满了一个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滑的像个泥鳅一样。
可他现在站在他的亲人面前,那根糊弄过无数警官的银舌头瘫在那,从舌尖开始麻痹,舌头是硬的是僵的,满嘴苦涩的味儿。
「我只是……」想救一个人。
Bill嗤笑——笑声要多嘲讽有多嘲讽,Stan情不自禁地缩了下肩膀。他听见年轻人用轻柔而又亲切的语气说:
「你想将我和Mabel也害死吗,Stan叔公?」
字字如刀。
【够了。】
年轻人坐在椅子上,他十指交插撑着脸——
【我说,够了。】
Dipper站起来,他走向Bill,和恶魔擦肩而过。Bill极其夸张地脚尖一点,原地旋转360度后燕尾服下摆稳稳当当停住,他弯下腰,右腿伸直,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那么,接下来就交给Alcor先生处理了。】
Dipper冷睨他一眼,Bill脸上还挂着标志性微笑,礼仪周到的人挑不出毛病。
他们的目光接触一瞬又错开。
Bill给自己打了个响指,他坐在舒适的天鹅绒椅上,香槟自动满杯,玻璃杯壁上还挂着水珠,是刚从冰桶里拿出的上好香槟。
这当然不是Dipper脑子里的,年轻的教授可没这种品味。
看剧还是配香槟来的好。
他啜饮一口,气泡从舌尖开始炸裂,冰凉的酒液入喉,裹挟葡萄的香气蔓延至口腔每一处。
他为戏剧的开演举杯庆祝。
Dipper沉着张脸,他朝Stan的方向伸出手,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缩了回来,改成调整领带。
【怎么了?】
【……】他回过头,翻弄三号日志,【没什么,现在没空搭理Stan,我们得快点停止启动时空门。】
Bill晃晃酒杯。
【不去安慰安慰你可怜的叔公?失去了六指仔,现在连孙子都不要他了,真可怜。】
Dipper手上动作不停。
【没那个时间。】
Ford写东西一贯清晰明了,图纸后面就是安全装置。Dipper一合书本,往安全开关那里走;他速度非常快,三枚钥匙转眼就被拧到底。随着嗡鸣安全装置打开,Stan从最初的打击中反应过来,他看明白Dipper的目标后立刻急红了眼。
「不行!!!」
Stan虽然现在有了肚腩,肌肉也全变成脂肪,但他毕竟是拳击出身,还东躲西藏那么多年,本能还在。Dipper真就被他扑了一个踉跄,后背狠狠磕在工作中的机器上。
皮肉被烤焦的气味霎时弥漫在地下室。
Stan的手一抖,他嘴唇泛白,哆嗦不停。
「……Dipper?Dipper你没事吧,我,我很抱歉。真的真的很抱歉……」
后背的纹身隐隐痛了起来。他知道有多疼,知道那种灼烧感有多剧烈。Stan蹲过监狱断过鼻梁,被人打到头破血流,可都没有……都没有烙印那么疼。
不止是外伤的痛。不仅仅是外伤的痛。
Stanley双手哆嗦着,想要扶起男孩。
「快点,快点我们去医院,让镇上那个老庸医看看你背上的伤。Damn it,现在去还来得及。我的水杯呢?我给你背上浇点凉水降温……」
Dipper看着Stan伸出来的手,耳边全是Stan的喋喋不休。那只手裹着绷带,有血从缝隙里渗出来。Stan的手总是很粗糙,有厚厚的茧。这双手打过架修过车,能造出许许多多神奇的「超自然生物」;也能抚摸两个十来岁的孩子的头。其实Dipper从没和Stan说过你这双手干巴巴摸的我脸疼别摸我了。他没说过。
他知道这双手是暖的,暖洋洋的,Stan一直很强大,这双大手甚至能撑起重力泉摇摇欲坠的天空。
这就够了。
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