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卫横舟,永远不会伤害上玉及其亲眷,如有违誓,先妣泉下不宁,本人在世难安。”
温润的嗓轻吐出“上玉”二字,她又有些心悸,暗自掐了一把自己,不争气。
“我的话说完了,你呢,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她问道。
他微微一笑:“我要的,很简单,请公主与我结盟。”
她闻言一愣,随后讥笑一声:“就是让我听你的话呗。”
他摇摇头:“不是听话,是结盟。”
有区别么?上玉想了想:“好比你让我吃三碗饭,可我一口气吃了六碗,但是吃得还是饭,不是面或者馒头,所以也是可以的,是这意思吗?”
他笑了。
笑出了声儿。
异色的眸子凝视她,漾着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温柔:“是这个意思。”
“不过公主也不必委屈自己吃六碗饭,多吃些肉和菜亦可。”
上玉:“……”烦人呢你!
达成了共识,二人一径提步往马车那走,男人似乎想起什么:“公主今早出门,不知是为何?”
上玉:“……”能不能不回答?
罢了。
她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物,轻飘飘地扔在地上:“反正……你也玩得很开心,无所谓了,就当一个傻子做了傻事吧,要笑就笑,不用客气。”
话毕,佯装潇洒地往前走去。
身后的土地上,静静地躺着那个‘受气包’,布帛斑驳,显得有些落寂。
男人垂眸看着,神情微愣。
马车上——
底垫铺了小羊毛毯,点着极轻的风髓香,两个人,一个闭目养神,一个昏昏欲睡。
许是车厢摇晃得太上头了,上玉愈发疲累,强自撑着眼帘,迷糊间倒想起一事:“对了,我的事——”
她看向他:“我要知道,在我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他睁开原本闭着的眼。
上玉:“我虽然不聪明,却也不傻,你为何选中我结盟,一定有个说法。”
“我对你……究竟有何利用价值?”
利用价值么?
男人侧着头,温润地笑了笑:“好,我告诉你。”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原本她还以为要纠缠一番,上玉挑了挑眉:“……关于你自己的,也能说吗?”
他闻言,褐眸淡淡地落在她身上:“你想知道什么?”
上玉托着腮,终于决定问出那个缠绕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我想知道,你……跟那裴琼裴小将军,果真是一对儿?”
她咽了口口水:“你们,一起睡过觉吗?”
“……”
世上有脾气暴躁之人,有睚眦必报之人,还有无欲无求之人,面对这个问题,华阴侯则充分体现了他虚怀若谷的无量气度——仅仅是笑容僵了僵。
阔袖有些隐忍,很想捏住她的脑袋,把那些歪七扭八的东西都摘出去。
其实也不能怪她,宫里出身的女儿,见的腌臢事多了,难免受影响。
不过这股歪风,必须纠正。
他掀唇,露出一个大慈大悲无上光明的笑容,双眸弯成了一道月牙,温煦的模样,却让人无端脊背发凉:“你真想知道么?”
上玉:“……”不,不想了。
她怂。
真相(一)
刚回到宫中,鹞子就从新殿急急地跑过来,拉着她左看右看:“您可有受伤?”
“没呢。”上玉摇摇头:“好姊姊,我就是有些饿了。”
“那快进吧,婢子已把膳食备下了。”
“嗖嗖嗖”喝下两碗粥,再洗了个澡后,上玉直接沉沉地睡了一觉。
等醒来,早过中午了。
鹞子听到里头的动静,合袖走进来,趁着她抻懒腰的功夫,道:“方才,丹熙天子派人来过,说是例行慰问,婢已将人打发了。”
例行慰问?
上玉狐疑:“从前没有过啊,好端端的,”她突然压低了嗓:“是不是昨儿晚上的事……”
鹞子拿起外衫与她穿上:“婢觉着应该不会,昨儿您同华阴侯迟迟未归,黄钟大人即刻做了准备,说是不好惊动宫里人。”
“那就怪了。”这位老天子打得什么主意?
莫非,昨晚上那马车是他派的?
小姑娘突然敲了敲脑袋。
鹞子:“……”经验告诉她,就当没看见。
又磨蹭了一会儿,上玉才起身:“你替我收拾一下,过会儿我要去阙中一趟。”
“阙中?”鹞子挑了挑眉:“您才刚同侯爷见过,这就又……”
言辞间难免有几分暧昧。
上玉当然听出来了:“不是,我有正事找他。”
“即便如此,您究竟是女儿之身,万一被人瞧见您频繁出入男子寝殿,恐怕……”
鹞子一如既往地,为女儿家的名节操碎了心,上玉却突然用一种特别的眼神看着她。
见小祖宗神情不对,她适时掐了话头,问道:“您这又怎么了?”
殿中一时安静,外头的凉风倏忽吹散了漆柱上的纱缦。
鹞子走过去,打算将纱缦捋好,听见身后人低唤了一声:“鹞子。”
素手徒然一顿,她从来没有这么叫过她。
上玉的表情很严肃,但也只有严肃。
“好姊姊,你……其实是他的人吧?”
心里“咯噔”一下,鹞子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您为何这么说?婢是楚国公主的人,公主将婢派到您身边,您应该很清楚。”
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堆,恰恰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上玉的纤睫微颤,猜测得到证实,不过瞬间的事。
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直到——打理好纱缦的人悠悠地叹息一声。
“您是怎么知道的?”她认输了。
“婢从未与侯爷单独相见,就连与黄钟也无甚联系。”
上玉:“胡乱猜测。”
“猜测这种事,也能胡来?”
小姑娘笑了笑:“自然有依据的。如今既知,我至丹熙并非偶然,昔日以为楚国公主对我怀恨在心,有意捉弄……”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如今明白了,没有什么事是偶然的。”
回头看看这一场虚封公主,远质异国,其实有些可笑。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一而再再而三遇险,这一切,都是从她远赴丹熙开始的。
脱离了大辰,楚国公主一个深宫妇人,纵然本事通天,也难保千里之外不会有什么变数。
除非,有人让她这么做。
合作也好,交易也罢。
其实上玉一开始也不是很确定,方才故意试探,恰恰坐实了猜测。
鹞子看着她,有些无奈:“您真的很聪明。”
上玉没说话,这种聪明不是她喜欢的,如果可以,她倒更愿意研究研究怎么发家致富。
“……您,就没什么要问的?”
她闻言,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姊姊希望我问什么?”
鹞子显得有些窘迫。
上玉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我没有什么要问的,旁人的事我不想管; 若说你在我身边的目的,不过也就那么几个,我既然都知道,便不想揣着明白装糊涂。”
“大约是我……也不愿再听假话了。”说到最后,是有几分心酸的。
鹞子一急,道:“您误会了,其实侯爷他……”
“甭管他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上玉舒了口气:“我不喜欢这样弯来绕去地,总是故作神秘。”
不是一路人,从来南辕北辙的性子,她没什么抱负,只想过点简单悠哉的生活罢了。
侍者在前头领路,一路前行,来到一片芳草萋萋之地。
那侍者悄悄退下,上玉四下一看,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这好像是……昔日他为她烤鱼的河边。
正想着,前头半人高的芦苇后,传出了一阵鲜美的香气。
上玉走过去,拨开层层苇叶。
……好吧。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简易烤架,一样的鲜鱼,还有一样的男人。
他穿了过去不常穿的紫衣,头发未束,随意地拢在颈后。
不知道是不是不习惯,这衣裳穿他身上,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正在烤鱼的华阴侯注意到她,抬头淡然一笑。
上玉:傻笑什么?!二愣子!
她颇有气势地走过去,他自动往旁边挪了挪,底下垫着食单,刚好还有一人可坐。
上玉却没坐下,直接站在那里:“你怎么穿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