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丹城,只有曾经的太守府邸灯火通明。
正殿前厅。
斯木里以手扶额,坐在案边,揉了揉狂跳不止的左眼。他一头浓密蓬松的卷发被罩进了兜鳌里,露出一双野兽般的眼睛,猩红得像刚嗜过血。
手下士兵的战报一条条地涌进来,他的军令也在一条条地下达。
就在刚才,传令兵刚得了斯木里的军令——下令骑兵后队加速前进,务必在齐钺发现并作出反应之前扰乱整个北境大营,打断对方后续进攻丹城的脚步。
传令兵快马从偏门冲出城去,却不知道这将是斯木里今晚下达的最后一纸军令。
随着传令兵马蹄下的青烟一路步出丹城,荆望嘴里叼着匕首已经攀上了丹城太守府邸的瞭望楼,他迅速解决了上面两个望风的北夷人,向下面自己带领的第一批部队发出了暗号。
第一批部队为数不多的十几名精锐快速散开,趁乱翻过了丹城太守府邸的围墙,用之前在城墙上的办法秘密暗杀掉了几个最先发现的巡逻哨兵。
之后他迅速散开,根据事先的情报,找出了围墙内暗设的远程制敌的床弩。
第一批部队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小罐的火油,火油浇在木质的床弩上,遇火既然,火苗在“毕毕剥剥”的声响中蹿高,为后来的部队打响暗号。
又一名守卫走进斯木里身边低声言语了几句,斯木里疲惫地点头示意对方退下。
他之前吩咐人将裴朔抬进了林诗懿的房间。
裴朗说的不错,斯木里已经不再相信林诗懿,却又不得不依靠林诗懿,所以他很需要一个人为他试药。
得令刚要退出房门的守卫还没有走出房门,又一个守卫连滚带爬地冲进前殿。
心烦难耐的斯木里睁眼刚要骂人,见状却立刻坐直了身子。
最新冲进来的守卫显是惊得三魂不见了七魄,结结巴巴到最后,只用北夷语说出了三个字——
“起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请原谅我今天的短小,身体翻江倒海的一天太难受了..争取吃了药明天保证更新!!!
鞠躬.
第48章 被围困的太守府
不出齐钺所料, 斯木里对一切措手不及,待他有所反应, 丹城太守府内外的防御设施都已经被荆望带着的人毁了个干净。
战报雪片似的纷至沓来,斯木里在前厅急得来回踱步。
齐钺已经带人完成了对整个丹城太守府邸的合围, 斯木里现在的命令没有一条能传递的出去。
丹城繁华数十载, 楼阁林立。大批部队驻守在城边,没有人发出消息, 一时半会根本没人能发现位于整个丹城最中心部位的丹城太守府邸内部的动静。
大家的眼睛都瞄着同样毫不知情的北境轻骑。
亲近的死士在斯木里面前跪成一排,力荐他突围逃命。
斯木里被团团围在中间, 终于下定了决断。
林诗懿还在照看着裴朔, 房间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斯木里大步跨进房门,厚重的马靴溅起地上的微尘,那些微尘被他大步前行带来的凛风卷起, 飘散在空气中。
裴朗见势不妙, 马上跪在了斯木里和林诗懿中间, 他刚要行礼,心中盘算着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就被斯木里抬腿一脚踹到了边上。
斯木里一把揪住林诗懿的手腕把人从床边拽起来,“你早就知道对不对!这是你与齐钺的计划对不起!”
“早就知道什么?”这样靠近的距离与这样不可撼动的力量面前, 林诗懿也不禁心惊, 但她还是勉力维持着面上和语气里惯常的沉静。
斯木里眸似含血,“不要跟我打哑谜。”
林诗懿对上斯木里可怕的眼睛,对方眼仁中的猩红并非全部来自愤怒,斯木里的眼睛是真的在流血。
“大人, 我提醒过您,这病最忌急怒攻心。”林诗懿很冷静,她必须冷静,“您应该已经觉察到自己的异样,才会在这样紧急的时刻来见我。若是您不试着让自己平静,可能活不到看见齐钺的时候。”
林诗懿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力道开始逐渐减轻。
这段时日的研究,她虽然对毒性的来源和解毒之法仍是毫无头绪,但就对两个病患的仔细观察,她找出了此种剧毒的病程发展路径。
也许是剂量不够,也许是此毒不比常见的砒/霜或者鸩毒那样性烈,她所见的病患都是缓慢发展,最明显的症状便是全身皮肤无差别的出血。
裴朔虽是染毒最晚,毒性也最弱,但由于身体的底子太弱且中间又断了救治,今日再抬进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了呕血。
再加上斯木里刚才几乎渗血的瞳仁,林诗懿几乎可以断定,身中此毒之人最终将毙命与全身及内脏出血,毒至末期,药石无灵。
“大人。”终于被松开腕子的林诗懿福了福身,“若是您继续情绪急躁,血脉急行,若真是脏器破裂出血,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聪明又美貌的女人——”斯木里伸手划过林诗懿的左脸。
林诗懿无法忍受内心的厌恶,偏头躲开了那种干燥又粗糙的触感。
斯木里的手悬停在半空中,慢慢握成了拳,他一拳砸向床框,“怪不得齐钺不舍得放手!他能有今晚这一出,只怕是为了来救你吧?”
林诗懿看着野兽的眼睛逐渐走向失控和发狂的边缘,她想要后退,身后却已经是躺着裴朔的床榻。
她退无可退。
“你跟齐钺演了这么大一出好戏给我看,不如,也跟我演一出戏吧?”
斯木里捏住林诗懿的下巴,强迫对方看向自己。
“你反正解不了我的毒,不是吗?如果难逃一死,那我很想在死前看看,齐钺他生不如死的样子——”
斯木里的手顺着林诗懿精巧的小巴下滑,食指的指尖已经勾住了她的襟口。
“大人!大人……”裴朗的额头刚才磕在了凳子脚上,现下半边脸糊满了鲜血,他现在扑过来抱住斯木里的小腿,鲜血蹭上了斯木里的皮靴,“林大夫刚才已经施针止了裴朔的出血,大人您冷静!可以救的……只要再给林大夫一点时间,这毒她一定可以解的!”
门口守着的精锐死士在这一刻也紧张地上前,他们并不能听懂裴朗的话,只是在裴朗靠近斯木里的时候出于护主本能地上前。
裴朗很快被人一左一右地架开了斯木里的身边。
“时间?”斯木里看着自己军靴边蹭上的血迹,他的眼神充满了嫌恶,嘴角却挂着一丝近若疯癫的冷笑,他突然大声地咆哮,“是齐钺他不肯给我时间!”
林诗懿强迫自己冷静坚强,斯木里的指尖还搭在她的襟口,她终于瞅准了斯木里走神失控的这一刻,一把拔下头上的木簪,把尖头插进了斯木里的手背。
“嘶——”
斯木里吃痛地捂着手退开两步,林诗懿见状逃开,却很快被迎上来的死士拦住。
于是她的木簪尖端,便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斯木里,我告诉你,我与齐钺夫妻不睦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今天他就算是在这里见着我的尸体也一点不会影响他收复丹城的喜悦!你别做梦了。”
死生对这一刻的林诗懿已经不再重要,但至少,她不能允许自己成为齐钺收复丹城的阻滞。
“你坏事做尽,在这一刻却只想着要拉齐钺跟你一同下地狱?你看看这一屋子忠心追随你的死士,你可曾想过为他们谋一条出路?我虽与齐钺夫妻不睦,但就凭这点,你也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外面已经传来撕打和呼喊的声音,林诗懿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你早就发现那批抢来的白米有毒,可你却对外说这是瘟疫?我起先以为这是你要为日后坑杀丹城百姓找好说辞,但到底是我错了。你下令把那些白米分给了谁?”
林诗懿在今晚得知斯木里早知白米有毒后,向处理尸体的裴朗细细查问过,死去的都是在之前的战争中受伤致残,或是病弱无力的士兵。
这不禁让她脊背生寒。
“那些残废和染病的士兵,哪一个不是曾为你,为你身后草原上的金帐卖命?你却把明知是毒药的东西送进他们嘴里,只因为不想用你宝贵的粮食去奉养再也没有用的闲人。你把他们看成是负累,把整个丹城的百姓看成是为你产粮的器具,还有这一屋子的死士,你要拖着齐钺下地狱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他们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