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人向来嘴硬心软。
就算是谢家养大的那个人也是如此。
庄子上消息保存得密不透风,所有人都不知道谢暮白已经去世的消息,除了两人。
白栀日日夜夜颓在院子里,脑海一片空白,不知在想些什么。
终究有人看不得她这颓废样,来到她跟前冷声道:“若是被欺负了就打回去,若是受委屈了就告黑状,三房的人可以惹是生非人嫌狗厌,却不能像你这般窝囊。”
白栀抬头看了鹿韭一眼,把头趴在桌子上,又是长久的沉寂。
羽客拉走鹿韭,陪她坐在一处抄手游廊,尽量不要吵到二姑娘。
这几日连羽客都有点怪怪的,干活经常忘东忘西。
“不过出了一次门,你们到底怎么回事?”鹿韭质问她。
顺手拿起一块绣墩,羽客依据花样一针一线绣着,恍若没有听到鹿韭说话。
侯府还没宣告谢暮白病死的消息,只能说明他们并不想让人知道,鹿韭脾性又爆,知道了肯定要讨个说法。
院子里安静地仿若岁月无痕,待府里人马乱做一团,门外传来熙攘的叫喊。
“公子们回家了!”
足足反应了数十秒,白栀才从发呆中走出,不知不觉就到了《定风波》的又一大剧情线——谢郁离的事业开端。
雨水滴滴答答倾落,落在她脸上,将白栀的思绪砸醒。
永安侯替她争取了时间,如果她不想未来被人随意操控,就该努力出击赢取获胜几率。
二房在虎视眈眈谢三的家当,她却在此无用地伤春悲秋,依他们的虎狼野心,就是卖了她还要她数钱的事情都干的出来。
永安侯之所以提出压下婚事,目的就是为了敲打谢二老爷,谢二一心想要谢栀颜嫁出去,好腾出位置瓜分谢三家产。永安侯便用谢音仪的婚事提醒谢二,如果不想断了与慧国公府的联姻,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谢老太太是个宅斗老能手,这么多年的耳鬓厮磨,哪里看不出来丈夫在打什么算盘,故意和老头子吵了一架,争取到互相抗衡的局面。
既稳住谢音仪的婚事,又让谢栀颜得以有喘息的机会。
蒙在鼓里的谢二还得意洋洋,自诩母亲为了他而同父亲争吵。女孩子的婚娶优势就是年龄,三弟的女儿将来找不到好的对象他更高兴,反正一个小丫头片子,来日多得是方法对付。
恰好谢怀风第三次乡试结束,他还得忙着上下疏通关系,忙着忙着就把此事放在脑后。
————————————————————
翘首以盼多日,三位公子终于坐着马车回到谢家,永安侯府忙成一片,欢欢喜喜接风洗尘。
考场等闲不可出入,在里面憋了几天,学子们出来时脸都是青的,谢怀风颤巍巍地来到马车前,手脚一阵发软,磨磨蹭蹭许久才上去。
前来等候的疏影见状,立马从人群中找到那欣长的青色身影,伸手去扶,谢郁离摇头,缓步进了马车,行动间一派潇洒自如。
只有疏影知道,谢郁离在车马里按压酸痛的膝盖,嘴角不再保持人前那副浅淡笑意。
考场种了不少桃树李树,寓意天子门生桃李满天下,谢郁离打开车帘一角,有两三只轿子停靠在树荫,好似在偷凉歇脚。
可考场被派来的官兵守得密不透风,怎么可能允许闲杂人等在此停留。
他不时出去拜访大儒,才得知入朝为官需要的不仅是才学,还得看本人的仪态与能力,不然选了个体弱多病的,外放他出去做点杂事,都怕他一不小心死在任上。可仅凭一张答卷如何看出,不如悄悄地观察着考生们的各自表现,算是加了印象分。
以他的才学,乡试的题目破题可谓信手拈来,对于可以加分的项目,只要不是作弊,他自当全力以赴。
眼神绕过桃树,谢郁离向着考场大门注目,似乎在等待什么。
过了一会,谢怀瑾才从里面慢吞吞出来,贴身丫鬟仙客取出一块素净的帕子,谢怀瑾拿来擦满头大汗,仙客亦不敢问三公子看得如何,她们公子一心想着走永安侯的老路——上阵杀敌立功,因着谢三的前例在,谢四老爷说什么也不肯他去考武科举,硬逼着他去了乡试,至于结果如何。
套用现代的话来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剩下九十分靠运气。
“公子,我们也该走了。”
谢怀风与谢怀瑾的车马相继出发,疏影不由得提醒谢郁离。
放下帘帐,谢郁离闭目养神,“出发吧,还有人在等着呢。”
手里是母亲给他的念珠,在佛前供奉了整整一年,若放在以往,不信怪力乱神的他必然随手一放,而今脑中思索不断,他需要静心沉气,遂把佛珠一粒一粒拨弄。
兴许只是瞧错了,他想。
考场内,有人敲着梆子,大声宣告:“考试结束,内员清唱,勿要久留,速速离去。”
零星的几人听到声音后都出了大门。
小兵刚要关上大门,门内一人漫步而来,不急不忙出了考场。
天子门生不敢多加呵斥,小兵只往里瞧了瞧,确定没人后闭门锁门一气呵成。
玄色长靴踏在尘土飞扬的路上,少年没有带马车,从容不迫地沿路步行,一身白色棉袍简单利落,未染纤尘。
少年忽然停下步子,转身捡起一束柳枝,那是车马纵横时车缘不小心折断的,他将柳枝插在一处泥土湿润的草地,复离去。
桃李落英开尽,如今早已硕果累累,因着重兵把守,也因着敬畏,果子非但没有人采摘,连一枝一叶未有损伤。
树荫下的一匹轿子伸出只瘦削的手,看了看少年离去的方向,赞许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用一句话来形容谢家人:全员狼炎(●—●)
第49章
谢郁离本以为不会看到白栀。
乡试出发前一天的晚上,她就因身体不舒服向老太太告假,如今应该还窝在院子养病才是。
可事实上,她不仅前来迎接,还跟着一同来到冬苑,一旁的谢二指使村客和蔼可亲地唤她过去看望谢怀风,而她视而不见。
为了破题,谢郁离几天几夜没有休息好,简单地寒暄三两声后,众人俱已告退,疏影伶俐地请白栀上座,单独给她开小灶——刚出炉的栗子糕。
足足睡了两个时辰,夏夜来临地晚,他出房门时天色还是深沉的蓝,远处蔓延的黑色无边,不过顷刻就要吞噬。
白栀还没有离开,和寒客玩起翻花绳,红色的绳子在她们手中变幻莫测。
女孩子家家的玩意儿,他从未玩过,今日却莫名地来了兴致。
谢郁离站在白栀身后,示意寒客不要出声,于她先出手将绳子勾起。
原以为不过一个小小花绳难不住他,而实际行动起来大失所望。
红绳在他手里纠结成了一团乱麻。
“刚才有个地方勾错了。”白栀指着线团提醒。
若是棋盘一字不慎,谢郁离或许可以补救,对着这乱糟糟的一团线,就算是再惊人的记忆力亦无法还原。
看着他将手上的线拿下,白栀启唇微笑:“四哥,那本《西单夜话》我有些地方看不懂,可否请教你?”
愣了一下,谢郁离缓缓点头。
目送少女离去,疏影道:“二姑娘这是何意?”
凝视着打结的丝线,谢郁离淡淡道:“投诚,看来她已经选好哪边阵营了。”
作为一个穿书人士,白栀自然要抱主角大腿,从前犹豫不定是因为投鼠忌器。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若是在放榜后再决策,定会让主角以为她趋炎附势。
利用别人没有穿书未知剧情而选择阵营,这种事情换作从前的她定会不屑一顾,而如今她早已想通,她的所作所为没有伤害到他人,他人也无须对自己义愤填膺。
试想初来乍到之时,阴差阳错成了谢暮白的奴婢,她以为自己可以努力抗争。
可事实告诉她,背主的奴婢只有死路一条。
近客那一棍棍的板子仿佛打在她的心上,将她抱有的所谓希望打散地一干二净——不当奴婢就得死。
从来不是奴性使然,而是她求生的欲望在操控自己的行为,因为那一跪,她始明白不是你穿越了就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她依靠对剧情的了解,一步一步站稳脚跟,这使得她庆幸、茫然,而她忘了自己也是剧情链的一条绳索,蝴蝶效应在发挥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