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语迟就知道她肯定要嘲弄自己,低着头也不再说话了。
钟奶奶又开口问了一句:“你跟我说了这么多,都没告诉我你来京城干什么来了?你不给我交个底儿,我怎么敢放心收留你啊?”这个钟奶奶虽然是个女人,但是阅历丰富,大半生都混在着风月场所,见过的事情太多了。而且她再了解严近芳不过了,这孩子跟他绝对不是普通的师徒关系,不然这面铜镜他是不会轻易交给他的。
陆语迟有点犹豫,但人在矮檐下,也不得不低头,“我……我是舒家的人,我是回来找找看家里还有没有人。”
钟奶奶听他说是舒家的人,震惊地抬眼看他:“舒家?内务府舒家?”
陆语迟点头。
钟奶奶又问:“你是舒家什么人?”
陆语迟说:“舒逸仁是我父亲。”
钟奶奶听了这话,表情逐渐缓和,“难怪了!要不然他也不会给你这面铜镜,还让你来找我!”
陆语迟也不明白她说这话什么意思。听起来好像是他们的交情非同一般。可是就在就在刚才这位钟奶奶还询问了他死没死?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又爱又恨吧!严近芳可真有一套!看来以前真的是低估他了!
钟奶奶说:“行吧!你就在这绛悦轩的做个端茶递水的小伙计可好?等过阵子关大少的气儿消了,风头过了,你再回去摆你的卦摊儿。我叫他们给你在后院收拾一间空房,你先住下。工钱跟我这儿的伙计一样。每月四个银元。”
陆语迟站起来跟钟奶奶道谢,“谢谢您!钟……”
陆语迟看着钟奶奶的脸,实在是叫不出“奶奶”这两个字。
钟奶奶看他这样,嘴角上扬,“往后你就跟他们一样叫我钟奶奶!”
陆语迟点头:“谢谢钟奶奶!”
入住绛悦轩
第二天,陆语迟就带着陈湘来到了绛悦轩的后院。
后院有一位四十来岁的大叔,人称狗子叔。一大早就在后院等着他们,对他们的态度很客气,没有因为他俩年纪小就怠慢他们。
狗子叔殷勤地接过他们手里的行李,把他们领进了一个小屋子。屋子地方是不太大,但是也算是干净,对陆语迟说:“陆小爷,我不知道您是两个人来,钟奶奶只说您一个人来,这房间窄了点儿!”
陆语迟赶忙说:“狗子叔您太客气了,您叫我语迟就行。这是我的小兄弟陈湘,我来京里的路上碰上的。家里人都不在了,一直跟着我。”
狗子叔听了他这话,态度更好了,“哎呦!语迟兄弟,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谁顾得上谁啊!你可真是心善啊!你们先住下,等回头有了空屋子,我再给你找个大点儿的!“
陆语迟说:“不用麻烦了,狗子叔!我们住这就挺好的!”反正他也不会在这常驻,实在不用再折腾人家了。
狗子叔呼啦一把陈湘的头,笑着说:“那行,往后有什么事儿你只管找我。钟奶奶可是都吩咐了,让我一定照顾好你!”
陆语迟再三的道谢。这狗子叔对他的态度,让他多少有点儿不自在。这钟奶奶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这都分开多少年还对旧情人的学生这么关照!不由得让陆语迟心生敬畏!果然像柳重山说的一样,乱世混江湖,重在有情有义!
陆语迟安顿好了之后,就去茶楼找柳重山。告诉他自己和陈湘暂且就先在绛悦轩住下了。
傍晚前他们回到绛悦轩,陆语迟对陈湘说:“陈湘,这里不比以前的客栈。虽然白天安安静静地,到了晚上,这人会来很多人。而且……都是坏人!你晚上就自己呆着屋子里面。除了狗子叔,谁都不要理会。知道吗?”
陈湘点头,“那些坏人为什么都是晚上来?”
陆语迟有些为难,他没办法给只有六岁的陈湘解释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因为坏人白天不敢出门做坏事,晚上就都出来了!”
陈湘点点头。这孩子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可能是因为年幼家里的变故,胆子也小。一路跟着陆语迟,陆语迟说什么他都信!
就这样,他们在绛悦轩住下了。
次月初五,钟奶奶还是照例来查账。午后她到了绛悦轩,来后院看望陆语迟。这狗子叔见钟奶奶特地来看陆语迟,对他们俩人就更是殷勤了。
钟奶奶问陆语迟:“住得还习惯吗?”
陆语迟点头,“嗯,谢谢您!”
钟奶奶看看旁边的陈湘,问:“这是谁啊?”说着对陈湘笑笑。陈湘最会的就是傻白甜呆笑,冲着钟奶奶回以微笑!
“这是我的小兄弟,叫陈湘!”说着,陆语迟对陈湘说:“陈湘,这是钟奶奶!”
陈湘笑眯眯地对钟奶奶喊了一声:“钟奶奶!”
钟奶奶似乎很喜欢孩子,上来摸摸陈湘的小脸蛋,“哎,这孩子长得真讨喜!”扭脸对陈湘问:“你兄弟?你哪门子的兄弟?”
陆语迟跟她说了陈湘的家变经历,这个钟奶奶眼圈就红了。她把陈湘搂紧怀里,“这么好的孩子,没想到也是个可怜的出身!”
陆语迟看她这样都傻了!这个女人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儿,说哭就能哭!情绪变得也太快了!
陈湘这小子嘴甜啊,见这个漂亮的“奶奶”哭了,扯着自己的袖子要给她擦眼泪,“漂亮奶奶,你别哭了!你身上的味儿好香啊!跟我娘一样,我娘抱我的时候,我也闻见过这香香的味儿!”
钟奶奶一听,可不得了!瞬间又哭又笑,觉得这可怜的孩子肯定是想他娘了,她赶忙说:“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奶奶不哭!”说完在陈湘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陆语迟更无语了!侧着头翻了个白眼儿,不再看他们腻歪!但是看得出,这个钟奶奶是真的喜欢陈湘,母爱泛滥。
陆语迟开口:“钟奶奶,我想跟您打听点事儿!”
钟奶奶瞥他一眼,“我知道你要打听什么,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嘛?”
陆语迟有点吃惊,这钟奶奶也太神了!自己还没开口呢,他怎么知道自己要打听什么?
钟奶奶接着说:“你们舒家的事儿实在是太突然了。出事儿前几天,还是备受皇恩的内务府皇商呢!转眼间就被下旨办了。最可疑的就是办完了你家,第二天老佛爷就死了!哎!这中间的事儿啊……谁也说不清!”
陆语迟听了这话,也是泄气得很。回京的这段时间,他打听到的信息只有姐姐可能还活着,但是也下落不明。他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舒家的事儿谁也说不清”。其实也是情理之中,六七年前的事儿了,中间还经历了改朝换代。舒家的事儿谁又还会记得?
钟奶奶见他垂头丧气的,跟怀里的陈湘说:“好孩子,去院子里找狗子叔玩儿吧。”陈湘点点头就跑出去了。
庆玉
陈湘出去后,钟奶奶又开口:“其实在你家出事儿之前,有一个大人物来我这绛悦轩。因为是我这儿的老主顾了,当天点了我这儿的头牌姑娘去,我也上去敬了一杯酒。”
陆语迟皱了皱眉,问:“谁?”他想到先生说过,父亲之所以出事儿可能是和跟他一同共事的某个大人物。
钟奶奶犹豫了一下,开口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冲动,也不能找他报仇!”以目前陆语迟这么个初来乍到的愣小子,被一个区区的关家少爷追得无处落脚,想去找这个大人物报仇绝对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陆语迟听了她说这话,倒是和父亲还有先生的嘱托一样的,想来这人怕是大有来头。他想到沈月楼曾说过,带兵抄他家的人是一个叫庆玉的人,于是他犹疑的开口问:“您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叫庆玉?”
钟奶奶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陆语迟看她这样就知道肯定是庆玉了,也不回答她的问题,“他到底是什么人啊?跟我们家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钟奶奶低下头沉默片刻,“满清倒台前,他是个能只手遮天的主儿!是你家得罪不起的主儿!”
陆语迟疑惑,既然是他们家得罪不起的人物,那怎么就惹上他了呢?
“这个人有一个最广为人知的嗜好,那就是贪财!整个大清朝除了乾隆帝时候的和珅,也就数着他了!”
“您的意思是,他看上舒家的钱了?”
钟奶奶摇摇头,“你家虽然富裕,但是在他那不算什么。怕是你父亲因为什么别的事情惹到他了。若是挡了他的财路,别说是你们舒家了,就是皇亲国戚他也照办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