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他对我真的很好。”
游屿抽了张纸巾,轻轻按在她眼睛上。白姨身体僵了下,很快捂着脸埋在游屿怀中哭泣。她的声音不算好听,有种男人声音般的雄厚感,但又哭得像十七八岁经历青春期的小姑娘。两者之间,有种莫名的违和,却又处处流露出令人不忍的心痛。
他把手放在白姨的肩膀,另一只握着她的手。
平静道:“如果您听过我母亲的故事,算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方远很幸运,临死还有个女人能为他哭一阵子。”游屿说,“我不知道你有多喜欢他,但很多时候,喜欢这种东西可以被时间磨平。”
他说罢,自己张着嘴失神片刻,又摇头否认。
喜欢应该不会被磨平,但人总要向前走。
这种感情很廉价,可以对人,可以对畜生,也能对某个根本没有生命的物件。
他说,回忆比喜欢珍贵,你要是想他,就不要忘记和他生活过的分秒,很小的一件事都是他存在过的印记。
“白姨,这些我和我妈妈都没办法给他。”游屿说,“但你可以。”
白姨与前夫育有两子,在城里做包工头,老大叫包平,老二叫包安。他们到的时候白姨刚好从游屿房里出来,见母亲眼睛红肿抽噎不止,以为游屿让白姨受了委屈,冲进去破口大骂。
“你们方家算是个什么东西?老子死了儿子还不安生。我妈进你家门不是给你们做牛做马,老子活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们这一家子吸血鬼。”包安边骂边挥舞着拳头朝游屿冲过来。
包平抓住包安的胳膊,冷道:“别冲动。”
“大哥!”包安急道,“拦我干什么。”
他指着游屿的脸,“以前听人说方远那孙子有个漂亮老婆,生了个儿子跑了。就是这个小白脸!看着人模人样,说不定跟他那个妈一样贱!他妈就是个**!”
“包安!”包平道,“闭嘴!”
白姨被包安刚才冲进去时吓傻了,此刻总算是回过神来拖住包安,死死抱着他的腰说:“不是,不是!我没受委屈,游屿刚刚是在安慰我。”
“老二你别冲动,我没受委屈,我自己哭的。”白姨见游屿朝包安走过来,怕包安再动手,急忙向包平求助,“平子你快劝劝你弟弟,大家都是一家人生这么大气干嘛!”
包平没发火却也没拦,游屿一步步靠近时,紧盯着游屿。
游屿与包安只有一步的距离,挣扎着的包安忽然停了下来,游屿笑道:“原来是个纸老虎。”
包安在他跨第一步的时候便不敢与他对视,两个人近距离时,刚才还凌人的气势瞬间消减不少。
“我呸!”包安朝游屿吐了口痰。
游屿偏身让过,手掌起落间。
“啪!”
裹挟着凌厉的风,稳准狠打在包安的右脸。
他这一巴掌极快,眨眼间便给包安留了一个猩红的手印作为见面礼。
“骂我小白脸的,你是第一个。”游屿又抬手,包平警惕地挡了下,连带着白姨也冲前来挡在他们二人面前。
游屿笑道:“没打算打人。”
“你弟弟的衣领没翻过来。”他指了下包安的汗衫。
“谢谢。”包平说。
游屿甩了下发麻的手腕,“打你,是想告诉你口无遮拦是要遭报应的。”
“我这人有仇必报,即刻就到,不喜欢时候未到。”
“这一巴掌提醒你,别随便骂别人的妈是**。”游屿捋了下额前的发,就为了这一巴掌,他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你骂我小白脸,我全当是对我这张脸的肯定。”他弯眸笑道,“至少长得漂亮在世界各地都是通行证,注定我比你有成就。”
“另外,别想着报复我。我这个人很金贵,你要是敢动我,我认识个不错的律师,足以告的你倾家荡产。”
“游屿,你别这样,我代安子向你道歉,我们都是一家人,伤了和气不好。”白姨说。
包安骂道:“妈!你别对这个小白脸道歉!他要想告就告!我们也不怕把他家的破事抖出去!他爸这些年花了我们家多少钱,你每年的医保也都填给方远那个病秧子,他家就是个窟窿!”
“填不住!”
的确是填不住,游屿这点倒格外赞同,他说:“总算有个明白人,看来你也不傻。”
包平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这次安葬费不需要你们出一分钱。”游屿摇头道,“但医药费我不会补给你们。”
那些是方远欠你们的,不是我,我不负责帮他还债。
“至于一家人……”
游屿走出门,低头望着一院子的亲戚,有些人正好抬头看到自己,对身边的人指着他小声说那是不是方远那个城里来的画家儿子。
“我和他不是一家人,你们也不希望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是。”包平回道。
那就好办了,游屿一拍手,总结道:既然我们达成共识,那么这几天就让我们演好这出戏,好聚好散吧。
包平没想到游屿这么干脆,认同道:“好聚好散。”
包平让包安扶着白姨下楼,包安经过游屿时又骂了几句,游屿没放在心上,靠在栏杆边问包平,“抽烟吗?”
“不抽。”包平说。
包平很高,比游屿还要高出半个头,黝黑的脸上皱纹深刻,一双眼却是亮得很,一看就像是个精明人。工地上粗活累活多,他早年间没当包工头时经常搬砖,手臂肌肉发达。与游屿这种坐写字楼办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偶尔病恹恹的人对比鲜明。
白姨的手指比游屿的粗,儿子也比游屿壮两圈不止。
“我妈总提起你。”包平说。
哦?游屿饶有兴趣道:“怎么形容?”
包平偏头,与游屿对视,“就你这样。”
他还没来及说第二句话,手机忽然嗡嗡响了几声,来电显示是甲方薄主任。
包平等待游屿说话时,显然也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字,做了个请的手势,“工作重要。”
游屿之前提过不接薄覃桉,但此刻看到薄覃桉的来电,又一时间心痒。他活这十几年,打人次数屈指可数,与包平这种力量型包工头直接硬碰硬,虽占上风,也大多是包平没让弟弟动他。他此刻惊魂未定,听听熟人声倒是能安心许多。
更何况是薄覃桉。
他接起,手机振动了下提示已进入接通模式。
“别抽烟。”薄主任在电话那头说。
游屿烟夹在手指,包平不抽,他也礼貌性地没点燃。
“没有。”他说。
薄覃桉闷声笑了下,“那就是准备抽。”
游屿后退一步,捂着手机离包平远了点,低声兴奋道:“薄覃桉,我刚刚打人了。”
“哦?”
“对脸直接抽过去,手都麻了。”
他没意识到自己这话带着撒娇,继续道:“不是我想打,他骂我!”
薄覃桉那边笑出声,“知道了。”
“你打了人,是不是还应该鼓励你。”
“是啊。”游屿大言不惭。
“怎么鼓励?”男人好笑道。
游屿想了想,一时没想起来该怎么夸。
随后,电话那头慢悠悠传来男人的声音,“如果在床上也有你现在打人的半分努力……”
神经病,游屿及时切断通话,转身对包平说,我们刚刚聊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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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他背身时,包平一直观察他,等他接完电话回来,包平忽然笑道:“你跟我想象的也不太一样。”
游屿觉得好笑,“刚刚不是说就我这样?”
“包安冲动听什么是什么,他说的都是其他人对你母亲的看法,包括你。”包平说,“你也别生气,没多少人见过你们母子两。”
把自己当明白人,可还是纵容包安辱骂。游屿抬眼,语气里听不出多大的情绪,“你也不聪明。”
“我这个人没本事。”包平与游屿对视,“我妈想和方远一起住,绝食闹脾气。没办法,我就这一个妈。”
“孝子要一直守在灵堂里,我们三个得共处一室好几天,管好你弟弟。”游屿将烟收回兜里,下楼前又回头道,“刚刚我没诓他,我认识个很不错的律师。”
“如果以后想跟方家打官司,我可以帮你们联系她,打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