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只有这么短短的一段,清晰,流畅,脉络清楚,逻辑顺畅。
很明显,录音中的我是个恬不知耻,乞求原谅的出轨者,而他则是隐忍深情的男主角。
当然,我知道这段录音的原貌。
所以我此刻才会不受控制地发抖流泪,冷汗涔涔。
「这是什么?冠月,这是什么?」我转过头去看着他。
他从驾驶座前方的抽屉里掏出一样东西,是我那部修不好的手机。他修长的手指按住机身侧面的开机键,屏幕亮了起来。
「你、你不是说修不好了吗?」
「我说,你就信吗,随安?」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所以,这就是你的小惊喜吗?你就是要这样毁掉我,让我万人唾弃,然后只能留在你身边,是吗?」
「是啊。」
「太无耻了,你太无耻了……」我流着泪翻阅屏幕上不堪入目的留言。
-天啊,男的那么帅,她是怎么想的?
-这女的也太恶心了,呕。
-公开的时候我就觉得女的配不上男的,男的又帅又有钱又温柔,还是混血,奈何当时一片祝福,瑟瑟发抖不敢说话,估计都是女的水军。
-出轨的都去死吧。
-女方前同事,怪不得她之前一声不吭就辞职了,走的时候高傲得要死。
-女方同学,她上学的时候就很会勾引男人了,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到处发骚。
-你们看了吗,她之前还在男的演出时爬上台说对不起,怪不得,真有脸啊啧啧啧……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女的面相就很骚吗?
…………
-可是没人觉得有点怪怪的吗?之前女生说男生囚禁了她诶……
--不要阴谋论了好吧,自己不干净就想拖男方下水。
--接下来是不是又要说音频造假啦?
-没人看到女方手腕上文了男方的名字吗?颜色一看就是文了不久啊,出轨的话完全没必要吧。
--祝你老公天天给你戴绿帽子。
--祝你不孕不育,儿孙满堂。
--发个群号啊,有钱一起赚。
--赚这种烂钱不怕没有妈?
-小声 bb,我之前听说这个男的私下挺阴鸷的诶……
--艺术家都有点脾气的吧,谁还没个个性了!
--搞笑,男方脾气不好就可以出轨了?
--我是男方粉丝,他明明就很温柔好吧,他只是有的时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怎么表达。
--他从小没有父亲,可能不知道怎么去爱,可他内心是很善良的,伤害这样的人,这个女的真的没有心。
…………
-李随安,电话:137xxxxxxxx。住址:xxxxxxxx。工作单位:xxxxxxxx。
--随手转发,替天行道。
--首页转需。
--有没有人知道她父母电话的,应该让他们知道自己教出一个好女儿。
…………
「这就是你今天说不想结婚的理由?随安,我们怎么会培养出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
我静静听完那一端的咒骂,挂断了电话。
「是不是很残忍,随安?」他平静地取走我手上的手机,看着我,「这个世界有的时候是这样的,是我想的这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他摸了摸我的头,再温柔地抚摸我的脸颊,脖子和后背。
「人有的时候是很奇怪的,他们自己不用是完美的,他们的家人不用是完美的,爱人不用是完美的,朋友不用是完美的,但却觉得受害者必须是完美的。」他平静地看着我,「一旦他们把谁当作坏人,这个人就只能是坏人,只能做坏事。」
他抬起我的脸,问我:「随安,这条录音是谁录的?」
我敛着眼睛,几乎绝望:「我录的。」
「对,是你录的,不是我录的。」他笑了一下,又问:「你发给我了吗?」
我因这一句话抬起眼睛看着他。
「你发给谁了,随安?」
我的嘴唇和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我不敢回答,我不能面对。
「我们认识的第一百天,你跟我在雪地里吵架,让我别碰你,后来又来拉我的车门,说要跟我走。」他打开手机翻出通话记录,「郑嘉颖给你打电话了吧?她是不是说,有人给她发了照片,说要戳瞎她?」
「你们、你们是一伙的吗?」
他低头笑了一下:「你觉得她配吗,宝贝?」
「我是发过这样的照片,不过不是那一天,发的时候,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他把通话记录调到那一天,递给我,「打过去,给当时那个电话打过去,你应该记忆犹新,当时是几点吧?」
我哆嗦着接过手机,颤抖着按下屏幕上陌生的号码。
「喂,您好梁先生,您好?梁先生能听到吗?请问是需要代驾吗?」
我攥紧手机,沉默地咬着牙。
「您上次让我去 xx 餐厅十字路口那里接的女士,我等了好久都没有看到啊,梁先生。」
我不能承受地挂了电话。
梁冠月看着我,眼神平平淡淡:「结果你是怎么说的,随安?你说冠月,别碰嘉颖,我求你了,都听你的。随安,从你发现我调查了你的那一刻起,你就给我扣上了魔鬼的帽子。」
「我告诉过你吧?我是想要去学的,学着怎么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给你安全,温柔,和爱。结果呢?你一看到我的尖牙和爪子就叫我快滚,当然了,我也承认,我根本学不会。」他像在自嘲,但更像是在嘲笑我,「随安,我送你的第一条项链是珍珠,我对你说,我喜欢珍珠,石头因血肉的祭奠而变得美丽又珍贵。」
「所以……你要我祭奠你?」
「我是想把你变成珍珠,笨蛋,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人。」他发动了车子,放起音乐,「我们边走边说吧,随安。」
「你总是问我想要什么,好吧,随安,最初我想把你变成我的狗,我想变成你世界里的唯一,让你永远不能离开我。后来我改主意了,因为我发现你没我想得那么伟大善良,立志做圣母,整天想着牺牲。原来你也有爪子和尖牙,你也会为了活命对我虚与委蛇,委曲求全,不惜出卖你的身体,违背你部分原则。」
「然后我想着,那好吧,那我们同归于尽吧,你不需要知道你父母是什么人,你朋友是什么人,你生命里只出现一个反派就够了,你所有的恨,我来带走它,我所有的爱,你也带走。随安,你可能很不屑,但这就是我们疯子表达爱的方式。」
「可是随安,你真是随时随地要给我惊喜,当我决定要跟你一起死的时候,你居然又开始跟我斗智斗勇,讲起了自由平等,这让我想戳穿你,想刺破你自以为完美的楚门的世界。」他轻蔑地看着我,「你可能不觉得自己虚伪,但你都不觉得自己可笑吗?随安,你跟我平等过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专心开车的侧脸:「你什么意思?」
「你第一次见到我是在我的演出上,票还是你那个好朋友给你的吧?」他顿了顿,继续说,「可我第一次见到你,见到你们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不记得了?」
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只有一眼。
「那个时候我十岁吧,家里整天吵架,过得很穷,嘴馋的时候,会去捡小摊贩丢掉的水果,只会捡,我从来都没有偷过。有一天我捡水果吃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穿着一条洁白的公主裙,白得像是百合。她父母牵着她,小声跟她说,安安呀,将来一定要努力出人头地,不然就要捡垃圾吃了。可是小女孩说,妈妈不要这样说别人,哥哥将来也可以努力的!她还从袋子里拿了个桃子来给我吃,我可不是天天都吃得到新鲜的水果的,所以我很开心,我丝毫都不介意她父母让她不要跟乞丐交朋友。」
「所以我经常会去她回家的路上等她,穿着我最不破,最不旧的衣服,跟在她身后,离她几米远,就那么远远地看。但是少年心思可能真的太明显了,她的好朋友发现了我,偷偷告诉了她的父母,于是他们找到了我,狠狠地打了我一顿,告诉我,他们的女儿是公主,将来是要嫁王子的,连她的好朋友都在一旁笑嘻嘻地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不要用你颜色和我们不一样的妖怪眼睛去看随安,你再看,我就告诉叔叔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可是我不在乎,我活得太难了,像老鼠,像蟑螂,那个女孩是我能看见的最干净的东西,她的朋友很讨厌,每个喜欢她的男孩,都会被她的朋友狠狠地挖苦讽刺,我更不能幸免。她剪掉我的头发,要我学狗叫,脱掉我的鞋子,用鞋带绑住我的手,每一次她恶作剧之后,都会笑嘻嘻地问我,你明天还来不来看小公主呀?你问我为什么不反抗她?她说,如果我不听她的话,她就告诉那个女孩我喜欢她,那怎么行呢,她是公主,她要嫁王子的。不过每一次我都安慰自己,没关系,如果那个女孩看到他们这么对待我,一定会打抱不平,气鼓鼓地跺她的小皮鞋,说你们不应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