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杳杳(90)

作者:雪满头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太子监国,他在朝堂上的动作想瞒过太子怕是难,州府也无权调动。”谢杳手中的步摇拍在案上,垂在案边的金线末端缀着的珠子震颤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语速极快,“他手里还有旁的能用的。”

恰在这时,沈辞留给她的人里有个丫鬟进来道:“禀世子妃,郑统领送了封信来。”

因着先前郑华钧同宁王提过郑清清一事,这两人间也并非是一点嫌隙也无,宁王多多少少仍是对他防了两分。

是以宁王同南边的世家大族来往交易这事儿,郑华钧也是时至今日才知晓——世族的大军已向边疆开拔,想来是交易已经谈成,宁王自以为没什么再瞒着的必要。

谢杳持信的手一颤,想起昔日沈辞去南方平朱氏一族后两人见的最后一面,又没来由得想起世族起兵造反,逼至宫门,沈辞一身旧时衣裳,于龙椅之上安然阖眼的模样。

她的手微微抖着,将信纸一折,塞到雁归手里,“你亲自送去东宫,同太子说,马上动手。”

她不知道宁王是如何说服他们扶持他上位的,但她知道,一旦大军压至边疆,沈辞那儿便是腹背受敌,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刀枪无眼,她不敢赌,她只能在大军还未抵达前,将他们拦下来。

郑华钧那儿她遣人去了一趟,请他明日一早过府一叙,又趁着夜色浓重北风呼啸,遣人将法纯叫了来。

法纯如今是宁王府上的书童,住得比寻常下人要好一些,有一间自个儿的小厢房,是以暗里将他接到镇国公府也容易些。

这一夜他甫一进房门,看见谢杳的脸色,便像是知道了什么,淡然笑道:“师姐直说就是了,我一直在等这一天,早就预备好了。”

“前些日子我叫你看的那桐木人,可还在?”

“放置妥当了。”

谢杳叹了口气,正巧法纯前些日子被支使到宁王京郊那处别院去,而那别院里还埋着宁王当年本想给她摆一道的桐木人——她埋得隐蔽,偌大一个别院,自打当年闹了灾民□□后,宁王便甚少再去,就连伺候的下人也遣散了不少,别院里一派萧瑟。这桐木人宁王暗地里寻过几回,动作不敢太大,一直未能找着,也便作罢了。

“明日一早罢,该用上了。巫蛊一事尚有转机,也不过就是个引子。我们要的是彻底搜查宁王府,把张韬藏的毒草找出来。”

“我明白,师姐放心。”

时辰不早,法纯怕出来太久横生枝节,稍稍问了两句便要回去,他还未来得及迈出去,便听得谢杳在他身后低声叫了他一声。

他身前是裹挟着凌冽冷意的寒风,刀割般划过脸上。

“法纯,诸事小心。此事不成还有他计,你一定得好好的,你活着,松山观便还有后人。不然日后我如何同师父交代。”

昔年那个只会玩闹的孩子眨眼间像是长大了不少,闻言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又应了一声“师姐放心”,便迎着呼啸的风而去。

谢杳一点点布置下去,又得了东宫一句“好”,心下才稍稍安定,斟酌着措辞拟了一封信,信鸽振翅飞出时,天已近亮。

她披着斗篷,敞开窗户,彻骨的冷叫人毫无睡意,心境却分外宁静。

直看到日光破开云层万顷,她才将窗户关紧,手已然冻得毫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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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造反

郑华钧来得尚算早, 谢杳却没急着见他, 得知郑清清已然起身了,便叫人将郑华钧径直引去郑清清那儿,自个儿慢条斯理地继续用完了早膳,又喝了一盏浓茶。

晨间要更冷一些, 郑华钧穿了件厚重的大氅压风,跟着走到郑清清那处院落门口, 却停下了步子,踟蹰了许久, 仍不敢迈进去一步——他还未想好, 如何才能面对这个他捧在掌中疼了十几载终却落了个满心歉疚的女儿。

院门本就开着,房门却关得严实, 只能依稀瞧见个剪影, 借着风偶或听清几句房中人说话的声儿。

郑清清正是清醒的时候, 慢慢喝着一碗温热的红豆膳粥,闲闲与侍女说话。

她说了些什么郑华钧听不真切, 只时不时听到她轻巧的笑, 听着听着, 他面上也松动了不少,吐出一口浊气来。

郑清清嫌房里闷得慌, 叫侍女打开半扇窗子换换气。窗子一开,她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猛然转过头往窗外望去——她只望见了一片衣角在院门前一闪而过。

郑华钧紧紧贴在冰凉的院墙上,闭了闭眼, 再度睁开眼时那些散落眼底的情绪已被收拾好。他对领着他来的那人道:“去见世子妃罢。”

谢杳仍在先前见他的那处等着,房内被烘得极暖和,纱帘一层层放下去,她转着手上一支狼毫笔,一不留神溅了一滴墨于纸上。

郑华钧进来先是见了礼,这回倒没叫谢杳从里头出来扶他,自个儿起身后,一拱手道:“不管世子妃有什么吩咐,郑某必当肝脑涂地以报。”

里间递出来一张纸,笔锋锐利,却只寥寥四字——宁王将反。

郑华钧愕然抬头,一时拿不准里头这位的意思,“宁王虽是私下与诸世家做了交易,可目标却是镇国公,于造反二字还是差了些火候。”

“那就再添一把火。”

这声音一入耳郑华钧便浑身一个激灵,还未来得及寻思过来,抬眼只见帘子依次打起,一只戴着翡翠玉镯的手拨开最后一层纱帘,世子妃走出来,笑着对他道:“好久不见,郑统领。”

郑华钧下意识地跪了下去,一伏身间如醍醐灌顶,登时明白过来。他前几日还想不通透世子妃的立场,现下知道世子妃便是本该死去多时的谢杳,一切便透彻得很了。

饶是他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分毫不显,沉吟片刻,便又规矩得重请了一遍安,“叩见世子妃。”

“请起。”谢杳笑意愈浓,知道他这是踏踏实实两只脚踏上了她这边儿这条船。

“世子妃方才所说,还请明示。”

“我也就不同你卖这个关子了。我谋求的,不仅是扶太子上位,更要穆远一条命。”

这在郑华钧意料之中,是以他闻言也只点了点头。

“皇上年事已高,于这几个皇子身上,愈见宽仁了。宁王不反,我又如何让他死得光明正大?”

郑华钧琢磨了琢磨她话里的意思,“世子妃所想不差,可如今宁王将胜算全然压在了边疆,此时要说服宁王举兵而反,怕是不易。”

“出路我已替他堵死了,火也点了,只待郑统领把这风煽得更旺一些。”

郑华钧沉声应了一声“是”,便又听得她道:“郑统领早些回去罢,掐着时辰,宁王这时候该四处寻你了。”

果不其然,他不过刚刚从镇国公府出来,便有心腹上前道是宁王遣人去他府上请了三四回了,一回比一回急。

待他去到宁王府时,太子的人已然在大肆搜查府邸,大有要掘地三尺的意思在。他在路上也听人禀了个大概,说是宁王府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书童掀起来的事儿——他在宁王府上找着了一个桐木人,没认出上头的生辰八字乃是当今圣上的,偏偏又口无遮拦,叫人听了去,此等大事眨眼间便传到了东宫那位的耳朵里。

太子亲临宁王府,没费工夫就查出来了那桐木人。他来的时辰正巧,若是再晚上一刻,那小书童便要被活活打死了。

太子以皇上龙体不适,不宜惊动为由,径直下令封了宁王府,彻底搜查一遍。

宁王自是不服,逼问他道:“太子殿下仅凭一个不知是何居心的书童的片面之词,便急于封府彻查定罪,未免显得太心急了些?”

“皇兄哪儿的话,孤只是担心皇兄一身浩然清白被人平白污了去。都道是清者自清,孤这么搜一遭,也还皇兄一个清净。”

太子在正厅抱着暖炉,掀起眼皮看着他带来的人在宁王府摔摔砸砸地搜着,看了一眼一边儿站着的宁王愈发难看下去的脸色,假情假意地吩咐手脚都轻一些。

话音刚落,便见郑华钧走了进来,先近前来向他与宁王见礼。太子闲闲开口:“郑统领怎么这么快便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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