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杳杳(32)

作者:雪满头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入了夜,谢杳本是一身疲惫,却莫名睡不着——往常这种时候,她都是要半夜起身去寻沈辞的。如今搬了府,人是寻不着了,习惯倒还在。

她见时辰还早,便想着去自家母亲房里,再赖上一会儿,说说话。

房中的下人已然换过了一批。当日那事儿一出,谢永那副玲珑心思怎会寻思不过来是家里混了进人,当即便彻查了府上下人的来历,但凡有一丝不清不楚的都发卖了出去,贴身伺候的更只是府上多年的老人——这样一来虽说伺候的人少些,但图个安心。

然谢杳这些日子逼着自个儿同不相识的人说话说得多了,此时不免懒散些,不想再认过一遍下人来,谢盈她又不喜,是以只自己提了盏灯,便朝母亲房里去了。

房中火烛正盛,显然是还未歇下。谢杳行至房门前,还未来得及出声,便听得母亲的声音:“自打杳杳这事儿后,我心下总不安。盈儿的身契我换了个地儿放着,却还是觉着不妥,你瞧瞧,这收到哪儿好些?”

谢永刚要开口,送点心过来的婢女正遇上门口的谢杳,脆快地叫了声“小姐。”

房中登时噤了声。谢杳推门而入,没头没尾听了这么句话,她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方才鬼使神差地脚步顿了顿,并未出声罢了。

如今她进来便见母亲将一纸什么折起来,收到袖中,“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杳:我在大理寺狱的伙食其实还不错……有种瘦叫你妈觉着你瘦了。

於春雪:为什么我妈从来没这么觉着过?还吩咐小厨房免了我的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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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迎云

“一时睡不着,来娘亲这儿讨块点心吃。”谢杳随手拈了一块刚端进来的点心,“爹爹,你们方才说什么身契?”

谢永同谢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无甚,就是一些旧物,叫你娘这两日翻出来了,正愁没地儿搁。”

谢杳总觉着哪儿不大对劲,也兴许是知道她同谢盈换了生辰八字后分外敏感一些,“我听着像是有谢盈的?”

谢夫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哪儿能,盈儿的身契一早便毁去了。你定是这几日累着了,这才听岔了。”

谢杳“唔”了一声,垂下眼帘安安静静吃光了手里的点心,拍干净掉在手心的碎渣。若是如谢盈当年所说,她是被强行抱回谢府的,又是哪儿来的身契?

谢杳方才听得真真儿的,也亲眼看着母亲把一纸什么收在袖中。可她父母亲的反应委实反常,若只是一纸身契,没毁去也便罢了,何故还要藏着掖着?

谢夫人把话头引开,问她往后如何打算。谢杳回过神来,含糊其辞地说了一些。因着都是满怀心事,谢杳过了一阵儿也便回房了。

第二日,谢杳应召入宫。皇上政事还未处理完,她便先在太清殿候着,正巧净虚真人守着丹炉。

她蹑手蹑脚到净虚真人身后,突然高声喊了一声“师父!”。净虚真人本已神游太虚,被她一声陡然惊落凡尘,差点从蒲团上跳起来。

谢杳强忍着笑,往后退了一步,长长一揖。

净虚真人简直看见她就头疼,奈何人是他从阴曹地府捞回来的,也只能自个儿生受着。

他张望了一圈四周各自忙活着的道士,又端起那副得道高人的架势,“胡闹。回去把《清静经》抄录五十遍,好好琢磨琢磨何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过两日给为师送过来。”

谢杳一愣,指着自个儿鼻子,“师父,弟子才十四岁。五十遍是不是……”

“百遍。”净虚真人冷笑一声,看着“十四岁”的谢杳一脸吃瘪,忽然觉着头也不疼了。

谢杳深吸了一口气,恰瞥见殿外衣角一闪,像是有人正预备着走进来,当即改口道:“弟子受教了。”

谁成想走进来这人却是太子。

谢杳跟在净虚真人身后,向太子见了礼。太子含笑叫起,殿中各人又去忙各人的,唯独谢杳被叫住:“谢司籍,借一步说话。”

谢杳演戏向来全套,先是看了自个儿师父一眼,得了首肯,这才往前一让,“殿下,请。”

“谢司籍眼下可是父皇身边儿的红人。”太子意有所指,目光中重又是打量。

“不敢当。”谢杳微皱了皱眉,她同皇上也不过才说过一回话罢了,总不至这么轻易便得了信任。

“在孤看来,早晚的事儿,没什么差别。”他放低了声音,“你先前那纸供词里提及的两人都得了重用,父皇已然信你八分。如若春旱一事为真,前途不可限量。”

谢杳微微颔首,“殿下先前把注压在我身上,可见是不亏。”

太子抬眼看她,“谢司籍便不怕自己所料有差,落个欺君之罪?”

谢杳嗤笑一声,欺君之罪这四个字这几天来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供词是借殿下之手呈上去的,怕是殿下也难将自个儿择干净。”

太子轻声笑起来,“谢司籍心里有数便好。孤只盼着,日后谢司籍莫要专断独行,连累了旁人。”

他这话便是警告的意思了。两人俨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偏偏谢杳棋路不同寻常,不得不防她一手。至于谢杳究竟图什么,他倒是不甚在意——各取所需,他既是敢用她,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话到这儿,两人算是勉强达成共识,又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就听得外头有公公拉着嗓子喊:“皇上驾到—”

殿中跪了一片。

太清殿中设有茶室,皇上坐在上首,先是同净虚真人讨教了两句道教典籍中的话,待到茶喝过一盏,便切入正题,问谢杳道:“清潭居士,这春旱诸事朕已交代户部工部做好应对,不知居士可还曾得窥过旁的?”

太子不动声色地拿起案上茶盏,吹了吹,像是嫌茶水仍烫,又原样放下,深深望了谢杳一眼。

谢杳知道他这动作的意思是告诉她时机未到,谨言慎行,且她本也没打算这时候说什么旁的——她预备着要说的下一桩,是这年秋始的边疆动乱,时间还早不说,毕竟涉及沈家,更须得慎重,不能操之过急。

“回陛下,臣只是偶能得窥大道,实乃心有余而力不足。”

皇上似乎对这个答案意料之中,笑着一摆手:“无妨。”

从皇宫出来,谢杳记挂着自个儿那一百遍《清静经》,回府抄了小半日,直到用晚膳时,也不过抄了七十遍。

她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儿,后知后觉这一日都未曾瞧见谢盈,随口问了一句,有下人回禀道是谢盈这一日被叫出去一趟,回来后便神色恹恹,一直待在房中了,想来是身子不大爽利——谢盈在谢府中地位特殊,平常活动也自由,除却谢杳叫她在身边伺候,也无甚旁的事要她做。

谢杳没再追问,只淡淡吩咐让找个郎中给她瞧上一瞧。

第二日谢杳用了整一个早晨,才将剩下三十遍抄完——早晨心境要平和一些,总算不至像昨儿个那般,抄一句就要在心里骂净虚真人一句了。

她净过手,下人来通传,正是於家母女来访。

於春雪一见着谢杳,能看出来显然是松下一口气。

於夫人恰开口笑道:“这孩子前几日担忧杳杳,说什么也要去大理寺狱探视。我同她说那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进得的,她偏不听,因着这事儿同我吵了好几日。好在杳杳回来得快,不然她还指不定怎么闹呢。”

於春雪扯了扯手帕,一跺脚半转过身去。

两人又如往常般出门闲逛。谢杳看着马车另一头端端正正坐着,满脸都写着羞耻的於春雪,一时没忍住笑。

“我又不是担心你!我就是,就是……”於春雪就是了半天,委实没找到合适的说辞,索性放弃了这个句式。

谢杳颇大度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是担心我,你就是闲来无事想去大理寺狱看看。”

於春雪像是抓住了重点,立马接道:“若不是你这案子是宁王殿下主审,我才不上心呢。我说想去大理寺狱,就是想去一睹宁王殿下的风采罢了。”

谢杳笑容一滞,“等一下,”她品了品於春雪那话的意思,“你莫不是,对宁王殿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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