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阮总的普拉多前座时,苏省正好看见柳月站在走廊里看着她,也许是听见汽车引擎的声音而出来看看吧。
王龙对柳月说:“你不用去了,苏翻自己开口说跟我们去,你就在家里搞搞翻译稍微休息一下吧,不急,慢慢翻。”
苏省早已从那边收回了目光,此刻已经关上车门系好了安全带。
等王龙也上车关好车门,司机立刻麻溜地一脚油门,给领导用的司机可不是伊斯曼那种野汉可比的,至少在察言观色和工作积极性这俩方面就比不了。
“Maitre d’oeuvre technique.”
(技术监理。)
说完,王龙朝苏省挑了挑下巴,“怎么样,苏翻,我发音还算准确吧?”
苏省默默竖起大拇指朝他点了个赞,于是阮桐把他那臭屁的脸推到一边,道:“得了吧你,穷显摆,还不是小丫头教给你绷面子的,苏翻,我先跟你讲讲今天开会可能要谈到的事情哈……”
看阮桐那求贤若渴的样子,王龙一笑,躺回靠背看手里的文件。
等普拉多驶过第五个极其粗野,至少有两级台阶那么高的石头减速带后,满屋子的红花也映入了三人眼帘。司机停车停得相当有水平,领导那边的车门正好就对着那小白门。
“怎么样,漂亮吧?这些花儿都是技术老头自己养的,这老头脾气怪是怪了点,但人其实还不错。”阮桐跟她说完就当先朝小别墅走了进去。
两位副总根本不需要她帮什么忙,就用他们自己的方法跟那看起来很像助手的瘦高黑人沟通完毕,然后被人家热情地引进了会议室等着。
等啊等,足足等了半个小时,苏省把手里录音笔的屏幕都擦得锃亮了,才听见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一头银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阿拉伯裔老头,手里拿着图纸念念叨叨地就从红木门那开着的缝隙冲了进来,进来的时候由于根本没看路还差点磕到头,于是乎很是生气地停下来,特意转身抬头盯着那只开了一半的木门。
“Pourquoi!Pourquoi pas bien ouvrir les portes!“
(整啥!这都是干些啥,这门怎么会开成这样!)
黑人助手唯唯诺诺、缩头缩脑地挪过来,赶紧把另一半门也打开。
“Hélas ! C’est pas la peine maintenant, j’ étais bien ici!”
(天了噜!现在还有什么必要去开它,我就站这儿呢!)
黑人助手一脸惊恐地退下去的时候,老头已经冲到了会议桌上,噼里啪啦地就说了一大堆,全是挑刺儿的话。苏省整理了一下语言,省略掉那些骂人的词儿,把老头要表达的实际意义传递给两位正惊觉不妙,一脸警戒的领导。
一听见苏省的声音,老头立马抬起了脑袋。
“Qui est cette jeune fille , Alice était où……”
(这丫头片子是谁,艾丽丝在哪?)
说着,老头掏出手机就开始打电话,俩领导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苏省刚开口要自我介绍就被老头打断了,连阮桐眨眨眼笑着一抬手,同样被老头一道霸气给强行压下。
“砰!”
拍桌子的声音惊得其余三人都是一缩脑袋,老头被吓得差点连手机都没捏稳,震惊地转头看向苏省。
苏省平静地盯着他,仿佛刚刚拍桌的人不是她一样。
“C’est Jamie, l’interprète francaise de cette réunion.”
(是Jamie,此次会议的法语翻译。)
“Quoi qu’il en soit, que je sois jeune ou pas, il faut que vous m’entendiez tout d’abord.”
(无论如何,不管我是否年轻,您都应该先听一听我说话。)
“Pardon, mais pourrions-nous commencer maintenant?”
(抱歉,但是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鸦雀无声,安静了片刻,老头终是从鼻子里吹了一口气,吹得微微上翘的小胡子都飘了飘,但还是把手机放到了桌子上,没有拨出那个寻找Alice的电话。
苏省接着把刚刚没翻译完的话说给两位领导听。
整个会议都是在紧张的氛围中度过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阮桐跟技术老头面红耳赤地在争论,而苏省就一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帮两人翻译,王龙坐在旁边时而若有所思,跟阮桐说几句话,时而饶有趣味地盯着苏省憋憋笑。
三小时后,说完最后一项议题,阮桐做好笔记后,老头转朝苏省,盯了她片刻。
然后撅着嘴,慢慢地,主动朝她伸出手来。
“Je m’appelle Chaouki, tu parles bien le francais,et tu connais bien les travaux…… Enchanté.”
(我叫小基,你法语讲得还不错,而且你还懂工程……幸会。)
苏省一勾嘴角,伸过手去。老头也忽地转嗔为喜,两人重重地握了握手。
走到又被助手关起一半的木门前,老头神情有些迷茫,然后甩甩头,转过身来,对着三人半恫吓地说:
“但是技术条款真的拖不得了,我已经跟Alice提过三次,你们都没有当回事。如果下个星期再不给我,我们就要按照合同约定的罚款项来执行了哦。”
苏省对两位领导道:“Chaouki说下周必须把技术条款交给他,不然要罚款了。”
阮桐眼里有些困惑,但还是让苏省赶紧答应他。
苏省这才略带歉意地笑着回老头:“他们没有不当回事,实在是筹备期事务过于繁多,人员分配不到位。可您看,他们不是把我招进来了嘛,还多亏这份技术条款,我才有现在这份工作,我很珍惜我的工作,请您放心,下周一定给您。衷心感谢您之前对我们的理解和宽限。”
老头一翘嘴角。
然后,亲自把他们送到了大门。
撒泼
“技术条款?什么技术条款?”阮桐一脸懵
“我还听见老头念了林翻的名字,这事跟林翻有什么关系吗?”
“哈……”
王龙嗤笑一声,自如地靠在椅子靠背上,但笑不语。
苏省也没说话。
阮桐一锤王龙的胸膛,王龙被他钉得一咳嗽,从椅背上挣起来盯着他。
“说啊。”阮桐催促。
王龙扭头,“不说,咱可不想得罪什么突然拉稀的怪女人。”
“不然啊,小丫头还有个部门可以调一调,我?我调去哪儿,带着合约部全体换项目噶。”
闻言,阮桐皱着眉想了想,“啪”地一拍王龙的大腿。
“妈的,她莫不是又坑老子!”
王龙坏笑着摸了把阮桐的手臂,阴阳怪气地道:“最是那一拉稀的温柔……”
“哈哈哈哈!”
“靠!”阮桐气得简直不行,朝前伸头,“苏翻,你在翻译什么东西两百页那么多?”
苏省无奈道,“技术条款。”
“靠!!!”
一下车阮桐就直接冲到了休息区,跑到202前对着那小门狂敲不止。
“怎么了,怎么了,阮总要跟林翻表白了吗……”
“我表你个锤子!干活去!”阮桐转头朝几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吼,然后怒气冲冲地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口,先透过玻璃窗往里看了一眼,然后“砰”地砸门进去。
“林秀,技术监理催技术条款到底催了多久?你不是说不急呢吗?”
“你玩儿我呢?”
“什么!阮总控诉林翻玩儿他?!走走走,赶紧走,听不得。不然又要被吼了。”
此时,被砸到墙上的办公室门才小声小气地“吱”着声儿合了起来,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阮总微微回头,似乎在林秀跟那群大学生之间犹豫了一下,继续转回头来朝林秀说:“你翻不了你就别接,接了又压活,技术监理催还瞒着,有你这样不负责的吗?”
“不负责不负责不负责……阮总让林翻负责……”
“怎么了?”红色正装黑西裤,保养得当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推门进来,“怎么连负责都喊出来了,阮桐你个大男人也不注意点影响。”
站在门外的苏省隐晦地勾了下嘴角,跟财务副总打过招呼,进了办公室。
一进去,林秀就眉毛倒竖着朝她吼道:“怎么回事儿你,你怎么翻的,听不懂就别瞎翻,什么技术条款?工程进度计划表我早发给Chaouki了,嫌活儿多不想干就直说,耍什么心机。天天各部门一堆文件压在这儿等我翻,心想着招了个人进来可以分担一点,没想到活儿不想干,还给我整这码子事儿。”
又瞪着阮桐骂道:“事情都没搞明白,到底是谁的错都不弄清楚就跟这一顿吼,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