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容再好奇,再疑惑,始终未开口相询,这三人兜兜转转绕一大圈要见的“孩子”,到底是何身份。
昨日崔简兮和余晞临对话中,提及“血脉”和“传言”。
正是这一关键人物,令态度强硬、坚持不见太子的余晞临瞬间选择屈服。
据她所知,余晞临非余大将军的嫡亲骨肉,而是某位余姓同袍的遗腹子。和余皇后同宗同源的所有余姓族亲,早于三年半前化作枯骨。
难不成……余大将军藏有私生子?
晴容暗为自己过分大胆的揣测而羞耻,确认太子等人远离此片区域,才悠哉悠哉沿山道上行,前往已有数百年历史的虚明庵。
虚明庵曾是前朝皇家嫔妃皈依所在,后历经国姓更迭,时局动荡,逐渐淡出京中士庶视野,成为真正的清净地。
正因路远偏僻,来往人员稀少,庵中师太们于漫长岁月积淀中,将各类香料的研制发挥到极致。即便扶弥师太与世无争,其精妙绝伦的香道仍难被深山老林遮掩,自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名扬天下。
以前,晴容听恩师玉锵谈到,一度不远千里奔赴京城、请教扶弥师太的经历,以及西山香客漫山遍野的热闹场景,眼光潜藏无限向往。
然则此刻身在山中,放眼望去,除她这队人马,连寻常山民亦没影没踪。
是太子殿下先前命鸽子传信所致?按理说,“清场”举动更惹人注意。
当下,她顾不得杂七杂八的念头,诚心诚意于灵前祭奠扶弥师太,并以“玉锵之徒”的名义,向庵中众尼奉上布料、器物、香油、吃食等,更问起日常琐事。
师太们见她年纪轻轻,气质优雅雍容,待人礼貌,无不对她回以礼敬,坦言告知,扶弥师太座下并无天赋异禀的弟子,过世后的这两年,事香者不再长途跋涉而至,唯少数旧友在师太忌日登山上香。
晴容环顾四周,只见庵寺年久古朴,却维护良好,且吃穿用度未显颓气,想必山高路遥未阻挡情义,心中安慰了几分。
她只留鱼丽同居庵中香客居所,命其他仆从入住一里外的客院,以免扰乱庵中清静。
傍晚用过斋饭,太子和余家叔侄那边迟迟无音讯。
晴容料想甘棠虽没露面,自会时时刻刻紧密护住夏暄,兼之同行护卫已暗中清除附近隐患,遂安心阅读扶弥师太所留手书,意欲从中寻获幻香的知识。
然而,扶弥师太持身端正,香如其人,处处显露渊博沉稳雅正之味,不沾染一丝邪气。
晴容边看边思索,心绪愈发沉静,竟忘了最初目的。
山间夜静,风停时,整片庵堂一片沉寂,就连更漏中绵绵如春雨的水滴声亦清晰可闻。
掩卷沉思半晌晌,她决意携鱼丽到院外散步。
月初不见朗月,墨色穹顶缀满闪闪烁烁的星,既带璀璨辉煌,又不失沉敛清贵,让她们寻回赤月神山的亲切感。
师姐妹聊起山中年月,也说起恩师,遗憾鱼丽只承袭玉锵的武功,对香道不过初识皮毛;而晴容反之,钻研用香之术,丝毫未习得一丁点武艺。
言笑间,鱼丽猛地凝神屏息,继而警惕瞪视不远处:“谁?”
晴容非但无惧色,反而浅浅勾了勾唇。
她似乎有种玄妙又笃定的预感——那人,定会来寻她。
果不其然,疏落林间,夏暄踏落花碎叶而来,披一身淡泊星辉,俊颜流露出尘意味。
晴容盈盈一福,温言问:“殿下不借此机会,和余公子多聊聊?”
夏暄驻足,向她展示身上那件青灰色男仆衣裳,笑容弥漫三分戏谑、七分柔情。
“今日,我是九公主的人,自当随时随地听候差遣。”
作者有话要说:晴容:喵?
太子:嗯,不光随时随地粘着,还能以身相许哦~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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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罪,丢进存稿箱后,不小心设了5号发布……吃完午饭发现,为什么没小可爱搭理我?嘤嘤嘤~好吧,原来是我弄错了(╯﹏╰)
太子念的诗,是我瞎写的,平仄啥的都不对,大家凑合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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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昜、小院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悠然 10瓶;
么么哒~
第五十一章
——我是你的人。
由太子亲口道出的这句话, 堪比表白心迹, 暧昧又绮丽。
尤其漫天星光柔和了他清冷的轮廓, 更为噙笑眉眼添上几许脉脉温情。
晴容倏地心跳怦然,如有一眼万年的错觉。
面前这名男子, 无论穿着冕服、朝服、戎装、闲服、侍卫甲、仆役装、寝衣……赤身泡水里,依然美如画,偏生道貌岸然,私下总有意无意逗弄她。
受不了。
她念及来时马车内的小亲亲,身体发肤宛若自燃,无言以对,唯有心虚收拢目光,忸怩盯着密密撒了一地的各色花瓣。
一旁的鱼丽久久未回魂, 大眼圆睁,呆若木鱼。
关于西山之行,她知除了要祭奠恩师推崇备至的一位老师太, 还得悄悄带余家叔侄出城。
至于目的何在, 她并没过问。
来路上, 她骑马引领在前, 完全没注意太子混于队伍中;此际见他突然冒出,穿下人衣袍,还说“听候差遣”?
他疯了, 抑或她听错了?
更令她怀疑耳朵的是,自家小公主与太子静立片晌,竟转头吩咐她“到周边看看是否存在可疑之人”。
最可疑、最居心不良、最危险的, 明明是眼前的太子殿下!
等等!小公主打算支开她这个小师姐,好明目张胆发展“奸情”?把她当外人?
她生气了!
鱼丽懒得对太子行礼,直截了当道出顾虑:“夜深人静,你俩孤男寡女的,我放心不下。”
“瞎想什么!”晴容啐道,“殿下不带暗卫的?”
鱼丽侧耳倾听,总算捕捉到东面数丈外隐约飘忽的呼吸,后知后觉的羞耻挫败感令她倍添愤懑。
“请殿下时刻和我家公主保持至少三尺距离,且保证……不碰她一根汗毛。”
夏暄一愣:大宣国境内居然有人敢对他提条件?
他素知鱼丽忠诚且耿直,倒不计较她的无礼,兼之确有正经事与晴容商量,遂收敛欢谑,退开半步。
眼见堂堂太子乖乖听话,鱼丽意外之余,补了一礼,提刀往西巡视。
···
两人并立树下,入耳是夜风摇林的沙沙乱响,落在心田,则如辽远安宁的乐曲。
“殿下那边,事情可顺利?”晴容率先开口。
“该见的人,已见到,他们叔侄很欢喜,”夏暄自觉呆站太傻,右手微抬,示意她边走边聊,“可惜大表哥对我心怀怨念,冷得跟冰块似的,我……”
话说一半,没往下续。
晴容莞尔:“殿下受委屈了?”
“嗯哼。”
夏暄如孩子般闷哼,暗忖:所以,大晚上来找你呀!是不是该哄我两句?
“我自认识余公子,没见他对任何人笑过。”
晴容暗叹。
——对一只错认的鸽子展露微笑,不算其内。
夏暄语调缓和了两分,遣词仍硬气:“翻查此案,并非为他一人。他理解也好,恨我也罢,我不在乎,只在乎……能否做到上无愧于天地,下不愧于良心。”
“可殿下目睹他腿伤日益康复,心里还是高兴的;而余公子得悉殿下从未舍弃,必定心怀感恩。”
“他心中所思,你从何得知?你俩,很熟?”
“谈不上‘很熟’,”晴容并未嗅出空气中满溢的酸醋气息,“但相识日久,又是邻居……”
夏暄眸光一冷,不乐意继续此话题:“明儿,请九公主带上那孩子下山,进城后,我自有安排。”
“孩子?”晴容故作茫然。
“这事……若遭人抖出,我势必会遭弹劾,且那小家伙小命难保,恳请九公主慎重而为。”
自相熟后,他已极少用如此凝重的口吻作请求。
“好,小九不多问,定当尽心尽力,为殿下效劳。”
“绝非信不过你。”他缓下步伐,眼里飘掠歉然。
“殿下此举,是护我一行人的周全,小九心存感激。”
她清浅笑意并无怨怼,点点滴滴尽是澄明透彻。
夏暄时常为她一点即通的伶俐而赞叹,为心灵互通的美好配合而欢喜,为彼此骨子里的相似而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