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她答应地极爽快。
“那待会儿先送你回去换身衣裳。”
江小姐点点头。
这边,又有人来找张海生敬酒。
“江小姐,这个好吃,你尝尝。”翠儿替她夹了一块鱼。
“嗯,是挺好吃的。”她轻轻擦着嘴角。
吃到一半,翠儿出声了。
“江小姐,在周庄,我最最仰慕你了。”见江小姐也没拒绝,翠儿也不遮遮掩掩。
“为什么呢?”江小姐放了筷子,偏头,神情极认真。
“刚开始见到江小姐的时候吧,我就觉得,这世界上怎有这般好看的人!从前,阿婆同我说,老天爷是公平的,若是一个人生得太好看了,那必定知识浅薄,见识短浅,那些书生文人,没一个生的好的呢!可是,江小姐,你不仅人好看,谈吐不俗,见多识广,不管是曲儿,还是琵琶,都极擅长,温温柔柔,对待我们这些小角色,也不轻易发脾气,沉稳的很,我便觉得,从前阿婆的话错了,错的彻底。江小姐就是个完人啊!”翠儿这丫头,平日也是不喝酒的,如今两杯酒下肚,脸上发着红晕,头摇摇晃晃的,不稳,于是便用手撑着,歪着头,一段话,断断续续的,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江小姐轻声笑了笑,看着翠儿这模样,只觉有趣极了。
“翠儿抬举我了。”
“江小姐不用谦虚的,这宿雨堂里的,没有一个不喜欢江小姐的。你要是不信,不信…我们随便抓个人问问。”说完,翠儿就打算抓旁边的人。
江小姐见状,便连连答道:“我信我信。”
翠儿不过十六岁,喝了点小酒,竟这般好动。
之后,或是酒劲上头,她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桂花酒,喝第一口不觉得有些什么,等过一会儿,劲儿上头了,却也是不低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大桌的人,趴了一大半,桌上也乱糟糟一片。张海生招呼几个没醉的,将醉了的送回房间,又让阿婆们帮忙收拾,这才拿了外套,与江晥晚一同出去。
“今儿倒是吃的高兴!”风轻拂她的发梢,额前的几缕碎发,也被吹的乱乱的。
“嗯,你是开心,我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可以灌老板,他们肯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你呀,怎么向着他们,不向着你生哥!”他伸出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
“帮理不帮亲嘛!”今天的她,格外活跃,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点小酒的缘故。不过多了几分烟火气,又是别样的美。
“待会儿先去茶楼喝会儿茶?”
“别了吧,趁着黄昏美景,不如在河边走走,顺带着消消食。”
“也好。”
临近黄昏,天空被染红了一片,由浅到深,层次分明,映得人的脸,也沾了几分红晕。
江晼晚回家,换了身鹅黄色旗袍,又在外面套了件衣裳,比起平日里的打扮,多了几分娇俏。
天边的晚霞慢慢退去,天空蒙上了一层黑色,月亮洒下光辉,给整个周庄都拢上了一层细纱,今天的星星也格外多,地上热闹,天上也热闹。
两人挑了个人少的地方,石拱桥下,柳树边,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
江晼晚拿着粉色的荷花灯,张海生的却是白色的。层层花瓣,中间放着一小段蜡烛,生哥替她点了灯,她便蹲在河边,捧着花灯,轻轻合上了眼,许着愿。张海生见状,也照着她的模样,一同许起愿来。
许完愿,她缓缓睁开眼,将花灯慢慢轻轻地放进河水中,生怕一个不小心,让它沉了水。
“瞧,那花灯稳稳当当,顺着河水往下去了,晼晚,这愿望定能实现的。”张海生此刻像个孩童,开心的不得了。
“是吗?”
“是啊,你许了什么愿望?”
“世道安定,平安顺遂。”这话,她只说了一半,还剩一句。
世道安定,平安顺遂,故人再重逢。
“果真今天的月亮最好看,又大又圆又亮。”
月亮悬在空中,月月流光相皎洁,诗仙说它是白玉盘,一点儿也没错。
张海生兴致极好,她不想扫了他的兴,这又陪着他逛了一圈。
街道转角,有个男人,站在糖葫芦的摊前,手中拿着串糖葫芦,那模样,与夜夜魂牵梦绕的他,颇有几分相似。
“怎么了?”张海生见她停了脚步,回过头来问她,又顺着视线看去,打趣道:“你该不是想吃糖葫芦了吧?走,生哥给你买!”
“不用,我就看看。”她拉着他往前走去,再未回头看那糖葫芦摊儿。
“真不要?”张海生还是想逗逗她。
“我又不是小孩子!”江小姐白了他一眼。甩了他一个人往前走。
“哎,等等我啊!”张海生笑着追了上去。
末了,她躺在床上,脑子里,不禁想起翠儿那一番话。
她哪是不食烟火的圣女,不过是个相思成疾的红尘痴人罢了。
无端坠入红尘梦,惹却三千烦恼丝。
想来,真的是公平的,上苍予她出色的容貌,才艺,却不留一点儿情面,剥夺了她的爱情。
第二日,她再去宿雨堂时,宿雨堂中,已经恢复如常,只是时不时有人打着哈欠。
她进房间的时候,张海生已经等着了。
“什么事?”经过昨夜他逗她一事,她现在已经不如往日般好声好气。
“呐,给你送糖葫芦来的!”他把藏在背后的糖葫芦拿了出来,一共五根。
“你还真当我是小孩儿啊!”江小姐有些哭笑不得。
“昨天没给你买,你白了我一眼,可不敢惹晼晚生气,还要靠你挣钱呢!”
江小姐气鼓鼓地看着他。倒是真的没生气。
“行了,赔礼道歉我收下了,你回去吧,我要准备上台了。”
“得嘞!”他的步子轻快。
她摇摇头,笑道:“昨天还夸他稳重,今天就没个正形,还是个小孩儿模样。”
她回过神来,看着桌上摆着的糖葫芦,晶莹剔透的,漂亮极了。她拿了一根,轻轻咬下一口,啧,真甜!甜的发腻。
她年纪不小了,也不是六七岁的孩童,如今被人当作幼儿一样宠着,像是热流淌过了干涸的稻田,焕发勃勃生机!
过去,十几岁的年纪,她最爱的便是这糖葫芦了。想起来,认识他,也是在糖葫芦的摊前。后来,长大了,她反而没那么喜欢了,或许是糖葫芦太腻了,又或许她的心智成熟了。如今再吃一口,味道极好,只是少了些什么。
没一会儿,翠儿就进来了,她将剩下的四根给了她。翠儿兴奋得不得了,连忙道了谢,接过了那四串糖葫芦。她剥开一支来,就在门边细细吃着,想来也是个孩子。
江小姐吃了两颗,将剩下的放回了纸袋中,又用茶漱了漱口,润润嗓。
她在台上与王先生配合着,眼睛看向观众席,那角落里坐着的,难道是错觉吗?一场下来,她都在分神。
等回了后台,她收了东西,也没和张海生打了声招呼,甚至那串被她咬了两颗的糖葫芦还放在桌上,没来得及带走,便又急急忙忙去了前厅,只是,前厅中早已没了人。她低着头,有些丧气,准备回家。
灰白色的墙,嵌着木门。她刚踏出一步,便有人叫住了她。
“是晼晚吧?”
她猛的一怔,还未反应过来,眼睛就已经对上了他的视线。
“看样子是了。”他轻轻歪头笑着。
“不记得我了?”
他一身灰色西装,戴着眼镜。模样有些变了,却还是能和记忆中的那人的面孔重叠。
“是你吗?”此刻,她还算冷静,缓缓开口。
“是我。”两个字,莫名让人安心。
“走吧,我们寻个地方坐坐。”
她抬脚,跟在她的旁边。
“长高了。”
是啊,长高了,那个时候,她还只到他的胸口处,现在,已经到他眉目处了。
“年纪长了,身体也是要长的。”她规规矩矩地答着,乖的不得了。
她跟着他去了酒楼,不是她与张海生常去的那家,可是这儿,她也熟悉的不得了。
他替她倒茶,和七年前一样,细心体贴。
这会儿,她细细打量着他,比起七年前,如今,他的模样更好看了,经过了时间的打磨沉淀,也要稳重许多,不再是多年前斯斯文文的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