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了？”
“……”停顿过后，阿帕基默默下定了决心，“他是你领养的吗？”
话音刚落，布加拉提的表情开始变得难以形容。起初他身形一滞，时光像在两人间为之静止，等Omega回过神来，阿帕基从对方漂亮的蓝眼睛里看到了忧虑、急迫、烦躁、不安、不知所措等等一切杂糅在了一起。
他端起酒杯重新给自己倒酒，但过于紧张，手臂却在抬起的那一刻将液体洒在了白色的大理石台面上。阿帕基向前一步偷偷握住了对方垂落在吧台后的另一只手。
“布鲁诺。”
他轻声叫着他的名字，布加拉提抬过头望着对方，喉头不自觉地上下吞咽。
“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阿帕基的视线不自觉地瞟了一眼客厅里纳兰迦，“只有纳兰迦是你亲生的，所以他……”
“不是的。”布加拉提突然出言打断了阿帕基接下来的话，他伸手捂住额头，揉搓起自己的半边脸颊，于是阿帕基更用力地握紧了对方的手心以示安慰。
等布加拉提冷静下来，他转过身靠在吧台边望着阿帕基，目光躲闪，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Omega还是叹了口气决定和盘托出。
“不是的，纳兰迦还小，而且……他不像盖多，盖多很聪明，你别看他好像平时大大咧咧老闯祸，其实他很细心，他是个很会思考的小孩。”说到这里，布加拉提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所以我会告诉他——关于他的身世。但纳兰迦不行，最起码现在还不行。他……脑子不好，就算和他说了，他也不明白这件事的意义。”
“你的意思是……”阿帕基皱眉，“他们都是你领养的？”
布加拉提点点头：“我本来……我自己的家庭很不幸。因为小时候家里穷，我的父母离异很早，母亲本想带我一起走但是我拒绝了。之后她在城里重组了家庭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联系过，直到我父亲因为海难去世。”
说到这里，布加拉提低下头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阿帕基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只是依旧握紧了对方的手。
“我父亲是死在大西洋上的。那时候因为地中海保护，休渔期很长，而且近海也根本捕不到什么鱼。我们普通渔民光靠在附近捕鱼也赚不了多少钱，所以很多人家就会一起出资乘大船去外海。但是出一次外海起码要好几个月，海上的情况瞬息万变而且经常会失联。”
“那你父亲出海的时候你怎么办？”
“我一个人在家里，不过附近的邻居有时候会帮忙照顾我。我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我其实……我不会照顾小孩。我仅有的那点育儿知识都是看邻居们对待自己孩子的方式还有回忆父母还在一起的时候对待我的方式。所以我其实……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你照顾的很好！”阿帕基伸手抚摸上布加拉提一直低着头的脸，“我没见过比你更称职的父亲了！”
布加拉提苦笑了一声：“不要开玩笑了，我很多事情都还没你懂。我只是……只是能保证盖多和纳兰迦有的吃有的穿罢了。”
“你太小看自己了。”阿帕基皱眉，“像您这样的单身父亲一个人照顾两个年幼的小孩并且能够同时保证工作的效率和家庭的正常运转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况且纳兰迦和米斯达又是那么爱你……”
“别说了。”布加拉提摆摆手，或许是因为害羞他别过脸去不再面对阿帕基，“我会收养盖多完全是因为意外。我在成年之后一直是独身主义者，因为……我原生家庭的不幸，导致我对于感情的抗拒和排斥一度达到病态，无论是经营爱情还是照顾小孩我都认为自己只会做的一塌糊涂。盖多则是因为……村子那年要搞公墓规划，涉及到我父亲的墓地位置所以我才回了老家。恰巧当时遇上了我们村的神父，因为是小村子，教堂也很小，平时也没有人会来，所以村里只有神父一名神职人员。盖多就是被遗弃在村子教堂门口的。”
布加拉提轻声回忆着，他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时光仿佛回到了他七年前第一次见到米斯达的那个黄昏。
“那时候盖多还很小，按照同他一起被塞在襁褓里的信中写得生日推算的话，应该才五个月不到。米斯达这个姓氏不是我们村里的人，而且村子就这么大如果有谁怀孕了不用多久大家肯定都会知道。神父那年已经快八十岁了，每天照顾这个小婴儿十分吃力，他不想将米斯达送去孤儿院，因为他觉得与其送去孤儿院还是由他亲自照顾的会更好。但老年人的身体长期以往也确实承受不住，所以他托我问问认识的城里人有没有想要收养孩子的。我当时就抱着盖多——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抱过小孩，但他就在我的怀里，好安静，又软软的，我甚至都不敢用力，怕我一用力他就会受伤。”
“所以你收养了他？”阿帕基问。
“对，我当时就脑子一热收养了他。”布加拉提叹了口气，阿帕基轻声笑起来：“但我看你也不像是后悔的样子。”
Omega闻言抬头望了Alpha一眼，他微蹙着眉，但一对上对方弯成月牙型的双眼就只得再叹一口气：“收养手续也很麻烦，还好盖多的鉴定结果是Beta。而像我这样的年轻单身Omega要求上交的资料就更多了，所以最初很长一段时间盖多的名字其实都是挂在我母亲的家庭名下的。”
阿帕基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他不是很清楚领养相关的手续，只知道单身Alpha是禁止领养Omega幼儿的，反之亦然。
门铃响起，布加拉提迅速回头看了一眼，阿帕基回过神来不由脱口而出：“啊！”
Omega狐疑地望向对方，Alpha略显尴尬地解释道：“呃……我给米斯达叫了牛肚包，应该是外卖到了。”
布加拉提心神不宁，此刻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垂下眼帘叹了口气：“你快给盖多送上去吧，他该饿坏了。”
阿帕基回望着眼前的人，看着他垮下的双肩，再次用力捏了捏两人交握的手。
“我觉得我们最好一起送上去。”
房门刚被打开米斯达便迫不及待地从床上跳下跑了过去，兴高采烈地冲到门口却在看见阿帕基身旁悄悄站着的布加拉提后又气的撅起小嘴重新跑回去钻进了被窝里。
阿帕基回过头与布加拉提对视了一眼，一旁的纳兰迦从两人间挤了过来冲进了米斯达的房间里。
“哥哥！哥哥！”小男孩趴在床沿拼命推耸着躲进被窝里的米斯达，可惜哥哥下定决心装鸵鸟，固若磐石一动不动。
“盖多，饿了吗？”布加拉提拿着刚送来的牛肚包走进了房间，一晚上没吃东西的米斯达躲在被窝里都闻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美食香气。
“先出来吃点好吗？”阿帕基也进了屋，大人们站在床边，一齐望着单人床上包裹严实的男孩。
见米斯达毫无反应，布加拉提将牛肚包从外卖盒里取了出来，顿时房间中的香味愈发浓郁了。
“盖多，有什么事情吃饱了我们再说好吗？阿帕基也还没吃晚饭呢。”
床上的被窝终于动了动，米斯达从里边钻出小脑袋，也不看他们，只盯着地面气鼓鼓地开口：“我是因为阿帕基想吃才吃的！”
阿帕基笑道：“好，那我们快吃吧！我已经饿得受不了了。”Alpha说完弯腰捞起还趴在床上的纳兰迦，大人们一左一右坐在了米斯达的小床上，布加拉提将手中的牛肚包递给了刚从被窝里钻出来，跪坐在两人中间的米斯达。
Omega伸出手指，缓慢地梳理起男孩杂乱的发丝，米斯达看着手里自己馋了好久的牛肚包，此刻却并没很想要咬下去的欲望，只是小手将其攥地紧紧的。
“盖多，首先我要为我的失职向你道歉。”布加拉提望着男孩的头顶轻声开口，“其实我也很清楚，自从有了纳兰迦，我对你的照顾就有所失缺。可我并不是不爱你了，盖多，只是我……我也只是第一次做父亲，我有什么不对的不好的，也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米斯达没有回应，布加拉提有些犹豫，他抬起头下意识想向阿帕基求助，Alpha冲他眨眨眼，用口型鼓励他“继续”。
于是布加拉提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你知道的，纳兰迦还小，而且弟弟身体不好。这些你都知道的，我也与你说过很多次，相信你也听烦了。”Omega停顿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盖多，纳兰迦，特别是纳兰迦。”布加拉提伸过手摸了摸坐在阿帕基怀里的小男孩，纳兰迦睁着深紫色的大眼睛，懵懂地望着自己的爸爸。他也许还不会明白接下来布加拉提所要说的话，但没有关系，这是事实，却不会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任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