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俱是破衣烂衫,但看得出肌肉结实,有点底子。其中一个手持菜刀,大声道:“把钱和车都留下,放你们过山!”
丁八绷着脸道:“我们是护送县令老爷上任的,还请兄弟行个方便,让我们把车赶走。”
菜刀匪咧咧嘴:“什么县令这么寒碜?车辙印儿浅得都看不见。”
他这边说着话,另一个手拿铁棍的,就朝着陷在坑里的冯田跑去。
看那速度和架势,分明是要打死冯田,好来个逐一击破。丁八心头大骇,明白这俩山匪是不想善了,今天必得见血,当即一夹马腹,朝着铁棍匪冲去。
丁八常年走镖,经验丰富,马蹄扬起的同时,不忘将腰间短刀投向菜刀匪,防他偷袭。
没想到二匪配合默契,目标一转,那菜刀匪迎面而来,反倒是铁棍匪就地一滚冲马车而去。
丁八:“!!!”
糟糕!
沾着泥土的肮脏铁棍在眼前不断放大,顾玉成屏住呼吸,将手中竹箭猛然掷出。
早在冯田陷进坑里时他就迅速撂下裤腿,将匕首拿在手中,又将竹箭抽出,以作防备,只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山匪盯上。
片刻之间,顾玉成脑子飞速旋转。他准头极佳,就先用竹箭挡一挡,能刺中山匪最好,如若不然,拼着受伤也可用匕首捅其心肺。
对方不过是两个人,现在若怕死,恐就真的要丢了命。
恰在此时,视线里寒光一闪而过,顾玉成瞳孔骤缩,就见自己的竹箭被打落在地。
一同落地的,还有那山匪手里的铁棍。
铿锵一声过后,顾玉成才看清那寒光也是一支箭。连着打落两样障碍后,这箭去势不减,夺的一声钉进道旁的树干,尾羽犹自颤动不已。
顾玉成急忙高呼:“吾乃朝廷任命的黔源县县令,路过羊肠山!恳请英雄搭救!”
从方才情形看,射箭的必是个高人,还跟不是山匪一伙的,此时亮明身份,多少是个助益。
没人答话,只有个青衫女子从远处踏雾而来,手拎长弓,脚步轻盈,走到近前才瞟了顾玉成一眼。
顾玉成:“……”
那青衫女子年岁不大,衣饰简单,发髻间只插了一根木簪子,整个人清淡得仿佛要跟山林融为一体,然而五官艳丽的脸上,一双明眸仿佛山间跃动的火,轻而易举就烧到了顾玉成心上。
“姑娘……”顾玉成心脏猛跳,张口欲要道谢,就见那女子转过脸,抬腿将铁棍匪踢出三米远,重重撞在山石上。
顾玉成:“……”
另一头丁八已经策马将菜刀匪踢飞,正拿绳子绑了手脚,准备先去救冯田。
转眼间情势逆转,两个土匪都丧失了战斗力,顾玉成放下心来,跳下马车再次想道谢。
“好啊,怪不得找不到人,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一个响亮中透着愤怒的声音打断顾玉成,紧接着有个身量颇高的男子从斜刺里跑出来,四下一扫,拍了拍青衫女子的肩膀,“幸亏妹妹机警,不然还跑了你们两个小贼!”
顾玉成拱手一礼,还没开口,就见铁棍匪挣扎着爬起来,竟是朝着他砰砰磕头,痛哭道:“县太爷!你可要为小人做主啊!我们俩是被京师双煞给害了啊!”
菜刀匪被绑得动弹不得,闻言也做出个磕头的姿势,嘴里干嚎道:“青天大老爷啊,京师双煞盘踞羊肠山,我们土匪都活不下去啊!”
片刻前要杀自己的山匪还能跪地求助,顾玉成只觉满头雾水:“……什么双煞?”
最后出现的男子上前要打,那铁棍匪却仿佛憋得狠了,一边满地爬滚一边飞快地道:“京师双煞就是一男一女,那女的杀了国师徒弟,男的骂死国师,杀人诛心,珠联璧合,这才被三个国师联手赶出京师,跑来祸害我们羊肠山了!”
“自打双煞来了,山里的羊都不敢吃草!县太爷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都听见了,那女的就是宋七娘,京师女煞!那男的跟她一伙,打劫山贼,无恶不作!”
顾玉成:“……”
他听了半晌,才明白这山匪在嚷嚷什么。
这一明白,不免神色怪异。那高个男子瞪他一眼,冷笑道:“山匪的话你也信?”
顾玉成拱拱手:“信。”
迎着对方黑沉沉的脸,顾玉成一字一字地道:“实不相瞒,我就是那个男煞。”
……
傍晚的风轻轻拂过,诺大林子里,只听见鸟儿的鸣叫声。
众人面面相觑:“……”
菜刀匪和铁棍匪对视一眼,哇的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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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羊肠山上
这次是真哭。
都是做山匪的, 怎么他们的命就这么苦?
位置好的山头轮不到他们,东躲西藏的只能占个羊肠山。除了发配流放的罪人, 一年到头也不见几个有家底的经过, 好容易今年看到俩骑马背包袱的, 嗷嗷叫了两声, 还没冲上去就被反杀。
自从那天早上打劫不成反被揍,羊肠山就成了京师双煞的地盘。这一男一女先是把他们辛苦抢来的银钱散到宣水县医馆, 让买不起药的穷人用,然后就盘踞在羊肠山,把他们兄弟俩当牲口使唤。
菜刀匪名叫谢东, 因会做两个菜,就被支使着每天打扫屋子、洗刷做饭, 连附近山路上的几块青石都擦出了包浆。
铁棍匪叫范南, 生得更壮实一些,主业打劫,副业打猎, 就因为拦路时说了句“此路是我开”, 被那男煞星赶着一天天四处转。也不知在找什么,反正就是不停地走, 每天脚腕子都是肿的。
“你不是开了路吗?怎么山头都认不全?怎么当土匪的?”
男煞星拎着他的脖子摇晃, 仿佛一个不慎就要把他锤死。
范南不敢说自个儿走得晕头转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好讨饶求情,说再转转一定能找到。
至于要找什么, 他哪里知道?
谢东就在他们盖起来的木屋附近活动,照理说活计更轻,该比范南好过。但他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那女煞星一个心情不好,半夜就把他拎出来擦地,恨不得让他用抹布把树皮都磨下来一层。
俩山匪各有各的辛酸,虽才失了山头六天,感觉已经过了六年都不止。
第七天趁着跑草丛里出恭的时候,二人在蚊虫堆里悄悄碰头,就合计出个妙计——
由范南半夜擦洗,谢东跑山脚下挖坑。一旦有人驾车经过,就把人劫了,马车扣下,然后他们俩驾车往县里跑,不管怎样先离了双煞再说。
至于骑马经过的,借他们三个胆子也是不敢再碰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悄悄布置好陷阱又过了五天,谢东下午被赶出来擦树叶的时候,就瞧见了远处缓缓驶来的两驾马车。
恰好男煞星今天不知干什么去了,没带范南,俩山匪顿觉天赐良机,寻了个女煞星回屋休息的空当,就持了菜刀铁棍冲下来,想一举拦劫,脱离苦海。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女煞星追了上来……
想到这次再被捉,不知要吃多少苦头,范南急中生智,立马投诚向县令大人求助。
虽然片刻前还想打劫对方,但形势比人强,县令大人又年轻,正是爱英雄豪情的年纪。他跟谢东是山匪从良,还能助县令大人擒拿京师双煞两个流放犯,这可是不小的功劳啊!
年轻人没上任就有这等立功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结果……
看看对宋家兄妹大加感谢的顾玉成,范南泪流不止。
他哪里是急中生智,分明是急中生蠢啊!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直到几人将冯田从陷阱里救出来,范南和谢东还是被捆得结结实实扔在地上,宛如待宰的牛羊。
这陷阱是山匪为了逃离双煞挖的,下了十足的功夫,非但布置精巧,从地面看不出一丝痕迹,里面还挖得深广,又埋了碎石和山间蒺藜。
冯田一时不察直接掉下,伤得挺重,左腿更是歪了个角度,显然已经骨折。最严重的是他浑身无力,不知中了什么毒,连说话都费劲儿。
宋七娘拔出树上那支箭,抽了范南和谢东两下,然后道:“把解药交出来。”